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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道不放过我们……”她这样和贴身侍女说,“我已经活不了几年了,但是那孩子要怎么办?”后来穆家覆灭了,他隐姓埋名度过了最艰难的三年。这三年里,他除了为父亲等人守孝,也曾不止一次悄悄回到过曾经的家中,寻找着通往真相的证据。有他设下的禁制,那些纷涌而至的鬣狗只带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财物,真正存放这那些价值连城宝剑的剑庐和剑祠都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一年年的山茶花开如旧,长大成人的他隐约猜到了一点点那场凶杀背后的东西,还有那日神秘来客的真实身份,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天道究竟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到最后穆离鸦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天道是什么,是某个人还是某样东西,还是说某种规则,他们谁都难以说清。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天道时时刻刻都在窥伺着他们每一个人,稍有不慎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或许凡人一生都不会了解天道及其背后那些东西的恐怖,但像他们这样的妖物怎么可能无所知觉?穆离鸦没有再说下去。有关天道的事情他鲜少极其深入地提起,大都点到为止,就看对方能领悟到几分。过了很久以后,白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她没有说自己信了或是不信,穆离鸦望向她的目光里带着点柔和的悲悯。“已经够了。”他制止了她继续往深处思考的行为,“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有些东西不要知道得太清楚比较好。”白容读懂了他话语背后的劝诫,拢了拢头发,将话题拉回最初的地方。“那您要如何处置妾身?”“你曾听说过江州穆氏么?”白容坦然答道,“妾身十多年前在江边醒来,过往一概不记得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因为被姜闻浩救了一次就对其一见钟情,最后走投无路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小院子里十数年。“我听过!”伞郎一听江州穆氏就变了脸色,吱儿哇乱一通,“但是江州穆氏不是已经灭族了吗?你是什么人?冒名顶替的江湖骗子?”穆离鸦乜他一眼,“你既然听过穆氏,难道没听说过还有个下落不明的大少爷吗?”不知道还好,知道他是江州穆氏的继承人以后,伞郎简直要化身为热锅上的蚂蚁,“阿容,你千万别答应他,他十有是要拿你的铸剑!”他焦急地伸出手在半空比划,“把你整个人做成一把剑!他们穆家邪得很,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亏他还有点脑子,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能说,硬生生悬崖勒马。该劝的劝完了,他顺着看了眼白容的反应,发现她不露半分畏惧,“白容,你疯了么?你居然要答应这种事情!”伞郎怒不可遏,指着穆离鸦的鼻子就骂,“他很明显是编了个理由来骗你!你看你,自己就是个半吊子妖怪,说什么天道,真是笑死人了!”骂完穆离鸦,他还觉得不够解恨,当即就扭头冲着闷不做声的薛止去了,“还有你,你……”他刚说完,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剑。像他这样的小妖怪通常是没有实体的,哪怕被人看见了也摸不着,他也就是仗着这点多年来胡作非为。可这点小把戏面对薛止和他那把闪着雪亮寒芒的剑就失了效,剑锋非但没有直接穿过去,反倒触碰到了他的脖子,随时都有可能再进一步。感受到那阵透骨的阴寒,想到薛止先前是怎么把姜闻浩的脑袋给砍下来,他打了个寒噤,“我……我乱说的,没别的意思。”薛止不带半分感情地望着他,确定他不会再口出不敬以后,才缓缓地收了剑。他就是这样的凶神,平日里好似没什么存在感,只在特定时候亮出獠牙。“够了,阿胜。”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伞郎,不是伞郎,而是他生前的姓名。伞郎意识到这点,慢慢地转过身子,那张还带着点少年稚气的面孔上罕见地透着委屈。“我虽然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但并非痴傻,我能感觉到,他没有骗我。天道是的确存在的,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她的态度十分坚决,唯独眼睛里流露着丝丝温情,“我杀了姜家上上下下二十三口人,手上染了血腥,若是不为此赎罪,只怕也会给你找来灾祸。唯独这点我是不愿意的。”“但是……”她没有给他把那句话说完的机会,“没什么但是。你能陪伴我这么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白姑娘,以魂铸剑不是口头上说着好玩的。”穆离鸦没有立即收下她,反而和她说起了铸剑的详细步骤,“不是所有妖物的精魄都适合铸剑的。剑是凶器,需要几分凶性和戾气又不可过火,所以像你这样的就刚刚好。你会被投入到阴火中冶炼、锻造,这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而且没有可能会缩短。直到你的魂魄彻底被铸成我想要的模样,你就成了剑的剑魂,与剑同生同死,若是剑毁你也不能继续活,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你能够接受吗?”穆家所铸每一把剑的剑魂都是自愿献身,没有例外,这也是为什么穆家宝剑价值连城、千金难买的缘故。“这样吗?那妾身就安心了。”她的身形化作一道柔软的白光,飘然落在穆离鸦的手中,末梢还缠着他伶仃的手腕打了个卷。若是仔细辨认的话,还能看到这缕精魄中夹杂着一线猩红。“织衣无法结出善果,妾身希望今后以身为剑能庇护他人。”……后半夜,薛止将姜氏衣铺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遍。白容亲述自己杀了这宅子里的所有人为自己报仇,除了姜家老大刚满七岁的女儿,逃过一难因为随着娘亲出远门探亲。除了被薛止一剑斩首的姜闻浩,剩下的二十二具尸首分散在各处,他们都和姜闻浩一样,成了受执念所拘束的行尸,不住地叫嚷着生前所在意的最后一件事。“臭娘们!”那姜氏老太爷所化作的行尸嘴里还在叫骂,“妖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不守妇道!”他至死都不觉得姜家曾负过白容,只觉得白容不肯为他织锦还想要伙同那伞郎逃走是不懂知恩图报的恶行。对于这些嘴脸丑恶的活死人,穆离鸦甚至提不起半点兴趣去纠正他们的想法,只在意能否从他们嘴里撬出梨树后那莲花符隶的线索。无奈的是时间过去太久,而他们死后又只对印象最深的几件事留有记忆,根本说不清这束魂的阴毒阵法是从何处而来的。当最后一点线索也断了,穆离鸦就再没力气去应付他们,委托薛止代为处理这些不该再停留于人世的活死人。“你觉得怎样处理好就怎样。”前半夜的种种已经耗空了他的最后一点热血,他随便找了处廊庑的拐角靠着歇息,顺带等待薛止料理完这些杂物和他一同回客栈歇息。冬夜阴寒入骨,他便燃起狐火为自己取暖。先前在他收下白容的精魄后,薛止曾问过他这样一件事。“你要铸剑吗?”“我答应过她了,她也没有别的异议。”他有些不知道薛止是什么意思,“而且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得到答复的薛止没有再说话。那夜以后他们之间的有些东西仿佛已经改变,而有些似乎还是停滞在过去的阴影里。“唉。”他正想得入神就被一声愁苦的叹息拉回到现实里。白容自愿以身铸剑以后那伞郎就垂头丧气的,跟个老鳏夫似的。“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他简单地同那伞郎说了几句话,“她只是决定做剑魂,又不是要魂飞魄散。”“你没有心的吗?!”说到这个,伞郎又火上心头。他忿忿不平地冲着穆离鸦嘟嘟囔囔,“你到底是多绝情才能说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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