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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雁王真的大公无私，心无杂念，连玉玺都不放在眼里，那么这次扳不倒，他手里也还有一部杀手锏。雁王手腕酷厉，油盐不进，眼下不显山不露水，似乎只是个纯臣，然而细想起来，大梁走到如今这一步，每一步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这样的人倘不能并肩，必成劲敌，纵使亲王之尊，也少不得……☆、大雕和江充等人交代完自己南下期间的各项事务，长庚总算在太阳落山前赶回了侯府，正看见顾昀在开始指挥家人收拾行李‐‐他本人优哉游哉地坐在院中栏杆旁，手中把玩着长庚送他的白玉笛子，时不常地凑到嘴边吹几个销魂的音。……若说长庚此时有什么后悔的，就是后悔送给顾昀一把有眼的笛子，早知道打根实心棒槌给他拿着玩多好。远远地见到长庚回来，顾昀冲他招手道：&ldo;长庚过来，我给你吹段小曲。&rdo;长庚唯恐他动真格的，忙大步走过去，一把揽住栏杆上的顾昀，将他拽了下来，凑到他耳边道：&ldo;留着嘴做点别的。&rdo;顾昀：&ldo;……&rdo;他发现真是近墨者黑，长庚越来越有自己的风采了。两人一起往内院走去，长庚问道：&ldo;今天大朝会上怎么突然说要去江北前线？吓我一跳。&rdo;顾昀背着手，白玉笛子在手指尖来回往复地摩挲，嘴角擎着一点笑意：&ldo;早不想在京城待了，天天泡在这种乌烟瘴气里，还不如前线痛快。&rdo;长庚失笑道：&ldo;难道你是去散心的？&rdo;&ldo;嗯，散心，&rdo;顾昀道，&ldo;也不放心你。&rdo;长庚一愣，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住了，有那么一时片刻，他明知道顾昀随口说的&ldo;不放心你&rdo;，不过是不放心他带着几个书生去临近前线的流民堆里，但一个古怪的念头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自心底而发。一个声音在长庚心里说道：&ldo;他不放心我什么？是怕我做什么手脚，还是怕我联手钟老的江北驻军逼谁的宫？&rdo;顾昀见他脚步忽然一顿，莫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ldo;怎么了？&rdo;长庚与他坦然的目光一碰，顿时深吸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道：&ldo;我想哪去了，疯了吗？&rdo;顾昀曾经是他的慰藉……如今想来，这慰藉止于情愫泛滥的那一刻，自从顾昀回头正眼看他的那一刻开始，便再不是了。无情可以为慰藉，有情却是魔障。有情，有欲，有色香声味，有日复一日的贪求，有恐惧忧怖，有妒恨离愁，有患得患失……七情与神魂共颠倒，六根为红尘所覆。长庚赶上去，带着几分惶急拽住了顾昀的手，好像只有握在手里，心才会落在实处。顾昀长眉一扬，不以为意，原地摊开手掌，让长庚将手塞进自己手心里。炎炎夏日，将军的手也没有温暖到哪去，只有手心处一点火力，全给了长庚。正这当，王伯快步走来，正好看见这俩人庭院里就拉拉扯扯的德行，当即表情古怪地一低头，眼不见心不烦地禀报道：&ldo;侯爷，太子殿下来了。&rdo;&ldo;啊？&rdo;顾昀吃了一惊，&ldo;快请。&rdo;长庚松开顾昀，暗自皱了皱眉。片刻后，八岁的小太子蹬着一双小短腿跑到顾昀面前，侯府太大，小殿下为了保持威仪，不肯让人抱，来到顾昀面前的时候，鼻尖已经冒了汗，刚进院，一眼便瞥见长庚也在，顿时收住小跑，正经八百地迈着四方步走进来，先是开口要叫&ldo;皇叔公&rdo;，想起顾昀好像有点不爱听，于是小大人似的拱手见礼道：&ldo;顾帅，四皇叔。&rdo;顾昀半蹲下跟他说话：&ldo;太子怎么这么晚还出宫来？&rdo;&ldo;我听父皇说顾帅要随四皇叔南下，特来为皇叔与顾帅践行，&rdo;小太子一板一眼地说道，说一半忘词了，转着眼睛想了好一会，耳根通红，脸上却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兀自接道，&ldo;愿此去江北一路平安，早日归来！&rdo;顾昀被他逗坏了，一边听一边笑，小太子偷偷看了他一眼，被笑话了也不生气，笨手笨脚地掏出两个平安符来，给顾昀和长庚一人一个。顾昀逗他道：&ldo;太子践完行，还有什么吩咐？&rdo;小太子刚开始不好意思说，绷了好一会没绷住，小心翼翼地拉住顾昀的衣角：&ldo;还想求顾帅墨宝，父皇说他以前也有皇……顾帅的字帖呢。&rdo;顾昀喜欢得不行，二话不说，俯身抱起小太子，直接在书房现写了一份给他，小太子令内侍用锦盒装好，欢天喜地地赶回宫去了。一路礼数周到地将太子送出府，长庚这才道：&ldo;当年先帝拿我当棋子拴住你，如今李丰是故技重施，用太子修复跟你的关系吗？&rdo;顾昀啼笑皆非道：&ldo;什么话，小孩的醋也吃？&rdo;长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道：&ldo;义父偏心，从来没有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过我写字。&rdo;顾昀：&ldo;……&rdo;当年谁模仿他的字迹，天衣无缝到把玄铁营的何荣辉都骗过去的？顾昀：&ldo;你也八岁吗？&rdo;长庚一脸淡定地拿话戳他心窝：&ldo;我八岁的时候也没有人教过我，胡格尔只会拿刚从炉灶里拿出来的烧火棍……&rdo;&ldo;好好好，&rdo;顾昀忙道，&ldo;给你补回来行了吧？&rdo;顾昀说着，取过方才的笔给长庚，又从身后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撑在桌上，微微垂下眼，想了想，带着长庚在纸上落下了一个正楷的&ldo;旻&rdo;字。长庚满身都是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ldo;写一个字不够，我在护国寺的时候都是抄经的。&rdo;&ldo;……&rdo;顾昀把手一甩，&ldo;去你的，想累死我吗？&rdo;长庚也不吭声，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后，顾昀服了，认命地将下巴往长庚肩上一垫，左手揽住他的腰，半趴在他身上，一笔一划地抄他那遭瘟的车轱辘经，感觉此人近日来越发恃宠而骄，简直要管不了了。三天后，正副钦差‐‐雁亲王与右副督察使徐令在顾昀及二十亲卫的护送下出京，灵枢院葛晨随行。徐令是隆安元年李丰钦点的探花，人如令名，长得眉清目秀、面如敷粉，倘若不是安定侯那杀气腾腾的亲卫破坏气氛，单是这副督察使跟雁王站在一起，便活像两个相携出游的公子哥。离开九门之后，顾昀直接将一行人带到了北大营，徐令一届书生，居然也不太怕顾昀这传说中的玄铁凶器，直言问道：&ldo;侯爷，我们来北大营是何意？&rdo;顾昀笑道：&ldo;换马。&rdo;此番行程前途多舛，徐督察使做好了满目疮痍、疲于应付地方贪官的准备，纵然有安定侯随行，也并没有增加多大的安全感‐‐特别是在发现安定侯心情十分愉悦，仿佛不是去闯龙潭虎穴，而像是去郊游一样。徐令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葛晨已经熟稔地进了北大营。葛晨拜入奉函公门下后，逐渐从奉函公手中接过了军工战备这一块，时常来北大营跑腿，都跑成脸熟了。葛晨将一行人轻车熟路地带入了北大营的火机钢甲库：&ldo;王爷，徐大人，这边请。&rdo;随后，徐令被震惊了。只见那平地上有一艘&ldo;鸢&rdo;，与当年的红头鸢一般大小，外皮却远比红头鸢简单低调得多，并无那些画舫似的雕栏玉柱，上面只有一个灰蒙蒙的玄铁外壳。这&ldo;鸢&rdo;森然幽静地停在原地，两侧找不到一只火翅，反而是四个底座上分别装着几排铁炮口一般粗的排期孔，线条流畅到极近优雅，就像是一架放大了无数倍的鹰甲。徐令叹为观止道：&ldo;这是什么？&rdo;葛晨得意洋洋地介绍道：&ldo;还没起名字，整个大梁只有这么一架，我们试着将鹰的动力装到了小鸢上，废了好多次才成功，此物既能运人，又比巨鸢那一步一挪的速度快得多。只是现在还不成熟，满朝上下也只得这么一架，耗油耗得厉害，装不了多少东西，这回是试飞之外的头一回用‐‐什么时候能解决耗油问题，这空中战车一时片刻就能把那些洋毛子轰回老家去。我师父说，倘若能投入军中，不妨唤做&lso;大雕&rso;。&rdo;徐令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并不意外的长庚‐‐雁王殿下这是早有预谋要收拾江北一干蛀虫吗？居然连一日千里的代步之物都准备好了！&ldo;我们直接前往江北前线，&rdo;长庚道，&ldo;侯爷已经和钟老打好招呼了，将此物留在前线驻军处，再想办法乔装自南往北走，南来北往的驿站想必已经严阵以待了，何苦去钻他们的套？怎么样，徐大人敢不敢坐这尚且无人染指过的&lso;空中战车&rso;？&rdo;徐令家境贫寒，不屑于跪拜权贵，也不屑于与商贾为伍，虽自小素有神童之名，天分卓绝，分明是大才之人，一路走来，却有多少次要为那些个权钱交易的人让道，乃至于当年名动京师的大才子在朝中蹉跎了无数岁月，心里岂能无怨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