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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他们已经在鲨王宫度过了三个月。窗外,雪花轻轻飘下,还未落到地面,就已经化为一滴水珠。一室温暖如春。红红的炉火,映着面庞红红的人儿,狄天澜轻啜一口美酒,欣赏着眼前的美人如画。沈鹰斜倚着软榻,身边小几上高高一叠,尽是各地报来等候鹰王批示的公文。鹰王府在对付鲨王一役中被炸,至今还在修复之中。留了秦媚娘与水月仍在旧府,而鲨王所部又怕有不稳的现象,于是鲨王殿就暂时作了鹰王的的中枢之地。这几个月安抚鲨王旧部,抚恤亡者,整编新军,解决两地的粮草、经济等情况,沈鹰自是极忙,每日批阅公文无数。狄天澜却只装未见,每日里悠哉游哉,只是烹茶煮酒,赏雪品梅,直恨得沈鹰每每把公文掷到他的头上去。然而此时阅公文的沈鹰,却不似平时般的严肃,她手执着一封书函,却忍不住吃吃而笑,惹得狄天澜也动了好奇之念,坐到她的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开心?”沈鹰笑道:“也没什么,也好,给你奇文共赏吧!”说着,将一叠约有六七封的书函都递给狄天澜道:“内容都大同小异。”狄天澜看着信封,心中了然:“原来是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给你的贺信。”他顺手拆开一封信,念道:“南境严煞,凶残暴戾,实为武林之败类,吾等早有剿灭此贼之心。而此贼不自量力,侵犯东境,我等亦同仇敌忾。而今鹰王灭此贼,实为顺天应人之举,吾等同贺。鹰王高风亮节,天下同钦,不欺狮王病重而远途问疾,不因鲨王之虐而安抚南境之民。今有谣传,谓阁下欲有征伐西北二境之心,实为小人所见。老子曰:佳兵乃不详之器。何况阁下素以德望感召武林,降魔伏妖,人面兽心、修罗毒花等武林恶魔入鹰王门下即放下屠刀,洗心革面。假以时日,西北二境必感德威,率部来归。洛阳正义门掌门曹正义。”狄天澜放下书信,呵呵一笑,道:“正义门,中原第一门掌门,这位道貌岸然的老先生,居然在信中称你为高风亮节,天下同钦,哈哈哈哈……难得难得,当真难得,恭喜你了,鹰王——”沈鹰妙目流转:“我还记得,就在五年前,也是这群武林中人,骂我为丧心病狂、灭绝人性、无恶不作,是绝代的妖孽、篡位的逆贼,恶魔中的恶魔……凡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诛之。还有人做缴文曰:沈鹰不死、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江河呜咽、山川不宁……”狄天澜已经在一边抱着肚子狂笑:“好了,不要念了,我笑的肚子都疼了,到底是谁这么有创意,哈哈哈哈……”沈鹰轻轻地伸手,将所有的信函轻蔑的拂在地上:“我是鹰王,为达目地不择手段。沈鹰不死,未必就日月无光,沈鹰活着,也不会德召天下。可是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世人对沈鹰的评价!同一个人,同一件事,昨日踩你,今日捧你。”狄天澜看着她:“同一个人,同一件事,为何昨日踩你,今天捧你?”沈鹰走到桌边,拿起方才狄天澜用过的杯子,里面尚有半杯女儿红酒,沈鹰仰首一饮而尽:“踩我之时,是沈鹰立足未稳,气势汹汹、乌云盖顶,无非是他们害怕,害怕的结果就是想吓我,纵不能踩死我,也要踩得我无法伸展拳脚、吓得别人不敢效法于我、附依于我,以此封杀于我。”她微微含笑,又满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将杯一掷,大笑道:“今日捧我,是因为我到此地位,他们已经踩不了我,也阻止不了我的大展拳脚了,所以他们捧我,就是要我能够照他们的意思,乖乖地在他们划定的圈子里,而交换条件是他们愿意给我一个承认的虚名。哈哈哈……”狄天澜笑道:“踩不了你,只好捧你,目地还是只有一个,希望你能听他们的。要是你不听,非要接手西北二境,那他们会不会翻脸呢?”沈鹰若无其事地道:“会翻脸,但不会动手,可能会借刀杀人。别看他们叫得厉害,可是人人都一样自私,巴不得别人做了烈士,他们好坐享其成。你知道秦灭六国是怎么灭的,因为人人都想保全实力,虽然知道联合灭秦是件好事,可是要自己做牺牲品,却是谁也不愿意。我不听他们的,他们转而就会继续踩我,等我一统四境之后,又会马上来捧我。而且……”她轻轻一笑:“你等着看吧,骂得最厉害的会转得最快,因为人人都想最大限度地减低自己的损失,捞到最多的利益。骂也罢捧也罢,都不是为了公义,而是利益。”狄天澜沉默良久,道:“你说得对,我以前居然没想过这一点。但是,武林之中,只怕谁也不敢象你这样肆无忌惮地公然蔑视这些大人物。”沈鹰大笑:“大人物,这等人算什么大人物?”就在此时,听到门外大声传报:“尚堂主求见。”沈鹰皱眉道:“如此深夜,他有何事?传——”尚全是匆匆而进,手中执一信笺:“主上,大喜——”沈鹰眼睛一亮:“什么喜事?”尚全是含笑:“主公可要猜上一猜?”沈鹰微笑:“喜——自北方而来。”尚全是跪下:“正是,属下恭贺主公,新任狮王李鸷送上降表,奉上狮王城为礼,自请去王号,北境全体上下,奉鹰王为主。”沈鹰大喜:“裘海做得好啊!”尚全是微笑:“全亏主公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裘堂主也只是照主公吩咐去做罢了。”沈鹰微笑:“可是这好消息来的时候,却比我意料的早,这都是裘海的功劳罢!”尚全是道:“李狮一死,二子争位,裘海率一万兵马,成为李傲李鸷争相拉拢的力量。裘海在来信中禀告,之所以选了李鸷,因为李鸷是次子,名份稍差,更容易控制。”沈鹰点头道:“嗯,裘海颇能独当一面了。叫他们拟文书,李鸷自愿去王号,便封他为北境狮城城主,仍可统领旧部。裘海的一万人马不必回来,也留在狮城,封裘海为狮城副城主,整编狮城所有人马。另派一千铁血卫队过去辅助于他。”尚全是连忙用笔记下,笑道:“这李鸷,可就成了傀儡城主了。”见尚全是正要退出,沈鹰忽然想起一事,叫道:“等一下——”尚全是停住脚步等候示下,沈鹰在床头取下佩剑递给他,道:“将这把剑带给裘海。”尚全是一看这剑,怔住了:“主公,这是您的佩剑。”沈鹰道:“告诉裘海,这把剑跟了我十年,替我杀过不少敌人,今日我把这剑赐给他,作为对他的奖励。“尚全是激动万分:“主公,对于裘堂主来说,主公这把佩剑的份量,远胜过十个副城主的名份权柄。莫说是裘堂主,连属下也愿为这份重视和信任而死。”江湖中人,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今日沈鹰居然将自己佩剑赐给一个下属,这份重视,怎么不教人热血沸腾。沈鹰微微含笑,挥手令他出去。望着尚全是微微颤抖的背影远去,狄天澜沉吟:“鹰,这个人可信吗?”沈鹰微笑:“若我要找人托付大权,那第一个是你,第二个就是他。”狄天澜剑眉一扬:“你这么信任他,别忘记了——”“他是武林中著名的人面兽心,他过去所有的记录都是阴谋和背叛,狠毒和残暴。”沈鹰仰首大笑:“早二十年,尚全是或许是个危险人物,但是……”她眼中闪动着刀锋般的光芒,一字字地道:“他老了……”狄天澜皱眉道:“老了?”沈鹰把玩着手中的金杯:“对于命运来说,一个少年人,会拿现有的一绽黄金,来博取未知的一座金殿;而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他却宁愿抱紧手中已有黄金,而不会相信没到手的金殿。正因为尚全是最狡猾,所以他才最可靠。”狄天澜怔了一怔:“最狡猾,所以最可靠?”沈鹰镇定自若地道:“对于一个最狡猾的人来说,背叛和忠诚,哪一样得到的好处最多?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已到手的利益和空中楼阁,他更相信哪一样?尚全是作恶江湖这么多年,未能建立自己的霸业,可见他没有驭下之能。那么历数整个江湖,又有谁敢做他的主子,又有谁配做他的主子?所以……”她缓缓地倒酒:“有贼心没贼胆,他是世上最好的下属,只可惜,却是只有我敢用的下属。”狄天澜已经惊呆了,良久,才叹道:“的确只有你敢用。一只有毒牙的蛇,谁敢将它放在怀中?”沈鹰冷冷地道:“蛇咬人是天性,端的看主人怎么用。我养蛇,不会拨掉他的毒牙,可是我的手中,却随时准备着一把刀,它稍有异动,我就给会它一刀。我用人,将权力交付,不是基于信任,而是基于了解。正如刚才,我将佩剑赐给裘海一样。”狄天澜沉声道:“奖赏于他,笼络于他。”沈鹰微微冷笑:“此时的裘海最危险,他立下大功,大权在握,而又远离我的掌握,若是在李鸷或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下,大有可能头脑一昏给我来个分庭抗礼自立为王。尚全是是只老狐狸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裘海就未可知了,所谓利令智昏,在利益面前,会有人头脑错乱的。我赐剑是警告他,也是暗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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