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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冲天,吐出滚滚浓黑烟气,将天空染成隐隐血腥的灰色,四周沟深林密,杀声震天,前方是程府的护卫和家将,奋力阻挡一涌上前来‘贼匪’。
其实少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贼匪,抑或是哪里过来的残兵败将,因为他们身上沾满血污的袍甲看起来像是有编制的。
这时,地上一个没死透的贼人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她看了看,辨认出片刻前这人还挥舞着大斩刀狂叫向女眷们冲来,便扭头对一名侍卫道:“这里还有一个。”那侍卫领命,提刀过来狠戳几下,随着低低的惨呼及些许溅起的血水,又一条性命木有了。阿米豆腐。
小半年前,少商还是一个虽画风略清奇但到底三观正常的女青年,碰上蟑鼠什么的也会叫两声意思意思,而如今她看着满地的残肢破尸已经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深色厚锦滚斓边的男子便装是前几日桑氏刚给自己改的,本要穿着去看蹴鞠赛的,如今却沾了斑斑血污。汗水顺着后颈流至背部,将原本柔软的细麻内衣粘到身上,湿漉冰冷的难受——所谓乐极生悲,正是她眼下的写照。
那日赶走表白错误示范的楼公子后,车队一路东行,沿途风光大好,连日天晴无雪。
还未出司隶,少商的杖伤就好的差不多了。她略感疑惑,当年打架导致手臂轻微骨裂,还没这回杖刑疼的厉害,那时她养了半个学期,怎么这回才六七日就好了。
难道是这身体的质量好?那为何她当初做了那么久的猪头,都是一样的伤药呀。想了好几天,少商最后得出结论,这身子的质量主要表现在筋骨上,而非皮相。
说形象点,如果她遭遇家暴,可能会毁容,但也可能参加自卫搏击班练成高手反扁回去,然后再反咬一口‘jc叔叔你看看我的脸情况还不够清楚吗’——咦,她为什么动坏脑筋动的这么流畅。
此外,她还发现这身子自带音乐天赋。
接过那支横笛时少商还颇忐忑,因为当年她在乐器选修课上号称‘钢锯拉菊花’,谁知桑氏略教了几日,她的手指仿佛自行领会贯通,将一支简单的‘竹枝调’吹的悦耳活泼——这样看来,程太公的基因没浪费,等将来她发财有空了就整点儿高山流水啥的,提升一下文化x格,免得一天到晚被人当文盲。
确定底子不错后,桑氏开始教她吐纳练气,务使出气均匀绵长。为达成这个目的,桑氏理直气壮的要求少商每日都要骑马,步行,保持充足的睡眠和饮食。有时实是累极了,不论野外扎营还是颠簸的马车上,少商也能倒头就睡。对于女孩这样的顺服,桑氏颇出乎意料,她还以为要费去许多力气才能指哪打哪。
这日,桑氏夜里和丈夫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寻几个机灵的僮儿送去黔缯那儿学艺?兴许,咱们将来用得着。”所谓软硬兼施,定要硬的震撼,才能软出效果。
程止立刻明白妻子意思,眼神飘向装着程娓和双胞胎儿子的那两顶帐篷,半晌才道:“……我说呀,咱们能不能多往好处想想。兴许咱们几个孩儿用不着呢?”
桑氏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丈夫。程止摸摸鼻子道:“不过人才难得,为免此等绝技失传,我们不妨送几个过去…咳咳,过去学点本事,长长见识,咳咳…”但是前事可鉴,真到开打时他是决计不会扮黑脸的!
九岁的程娓小朋友此时忽打了个喷嚏,躺在她身旁的少商连忙帮她掖了掖被子,絮叨着:“你以后再夜里看书,我一定告诉叔母!”
“你们又不叫我车上看书。”程娓嘟囔着。
少商道:“车行颠簸,你晃晃悠悠的看字,眼睛还要不要啦。”
“那我白日去阿广阿远的车里睡觉,晚上扎营时就不用睡了,可以读书了。”
少商板着脸:“人随天日生息,合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这样颠倒日夜,弄坏了身体,小心将来长不高!”她现在居然能将生物钟原理说的这么文绉绉,真是可喜可贺。
程娓犹自挣扎:“书中说,西蜀有一族,以山谷中明砂为生,必得夜里才能采得。这支族人寿命也不短。何况我也不会一直昼夜颠倒,到了县里再改过来好了。”
“你再不肯罢休,信不信叔母烧了你的书?”少商懒得谆谆教诲那套,直接上威胁。
程娓惊道:“焚书乃暴秦所为!”
“始皇帝延请韩非之初也一脑门子的开明呀,后来韩王孙如何了?”要知道,开明的父母和暴秦之间只隔了一张成绩单,知识分子就是天真!
“那…那我回县里再读…”
——没错!程娓小姑娘正是传说中‘好学不如乐学’的宅神学霸。就像少商遗传了程太公的乐感,程娓也遗传了桑太公手不释卷足不出户的习性。在都城程府时,少商几乎没怎么见到这位堂妹;在白鹿山,除了学堂和书房,也没什么人能看见桑太公。
遗传就是这么神奇,阿门。
更神奇的还有程止夫妇,要说他们真是天作之合,一个热衷风雅,一个热衷附庸风雅,活生生将一趟赴任之旅弄成游山玩水访友认亲之旅。
路遇名山大川或山野奇景,桑氏免不了要上前欣赏一番,偶尔行赋;程止就会想将场面弄大,邀请附近名士儒生及其家眷,众人来顿你吹我捧的野宴。
跟着桑氏,少商学起了另一种‘排场’。不是万家那样简单粗暴的金银珠宝呼奴唤婢斗鸡走狗,而是要‘浪’,要‘漫’。浪的行云流水,漫的不着边际。少商骨头里榨不出二两浪漫,但却很喜欢这样的聚会。
此时的儒生并不像后世的孔教弟子那样酱缸,他们多是腰悬长剑,见识广博,饮酒得兴时还会舞剑一曲。谈话内容更非‘茴’字的九种写法,而是上至国策得失,下至前朝兴衰,高兴时喜极而涕,鄙夷时就破口大骂。
虽然野宴简单,菜肴也不过干果热汤炙肉几样,少商在旁听着看着,却觉视野开阔,心胸明朗,这时候的人们,仇恨与热爱都像天空一样清澈纯粹。
至车队进入兖州陈留郡城,少商不但已可和程止夫妇合奏半部大父的遗作,更长了两寸身高,前坡后囤都有了可观的收成。又因为搞了几天艺术,整个人气质大为提升,原本不错的皮相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那陈留郡丞是桑氏之兄桑宇的同窗好友,留程止夫妇做客,他家夫人素以保媒得力出名,当下便要给少商保媒。桑氏施展绝技,嘴巴笑称‘吾姪年岁还小’,眼睛却闪闪发光的表示‘有好人选赶紧端上桌来你磨叽什么’!
若非程止须在二月底前到任,车队稍作歇息后就匆匆离开陈留,不然郡丞夫人就要设宴让少商见见那几个少年才俊了。
如此一路欢天喜地,程家众人吃着火锅唱着歌,终于到了东郡。
然后,画风突变的日子来了——到任滑县前,途经清县,程止非要顺道拐弯去拜望在清县任县令的师兄。
桑氏呵呵两声,吐槽道:“你们师兄弟毗邻任官,这几年三天两头碰面,有什么等不及的。”嘴里这么说,但却没阻止丈夫。
“我甫上白鹿山,乡野小子一个,当真除了几个字甚也不知,师兄出身名门却不见嫌。不但指点我学问,还教我如何为人周全,当真亦师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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