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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端方目瞪口呆地想,你不说&ldo;顾大将军&rdo;,我都不知道这一上来便跟人搂搂抱抱的怪胎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就变成兄弟情深了?只听顾怀阳十分感慨地对传令官说道:&ldo;我小时候家里穷,唉,见天吃不饱饭,多亏这个夏小兄弟,每日拿粟米菜饼子给我吃,才没饿死我。&rdo;夏端方更加目瞪口呆地想道,我自幼在教宗中修习,这姓顾的传说不是江淮人么?去哪拿的鬼饼子给他吃?他叹为观止地看着一边摇头摆尾的顾怀阳,心里恨恨地道给你吃,给你吃耗子药馅的大烧饼,药不死你。然而夏端方没言语,四周除了这位传令官之外,都是些拿着刀枪棍棒的野货,何况顾大将军眼下还是他们教宗的衣食父母,纵然他不将这些兵将放在眼里,总不能让他那三个小徒弟饿死啊。于是他一脸拉不出屎来似的表情默然不语。再配上顾怀阳一唱三叹地追忆往昔,竟十分相得益彰起来,只将那传令官看得也有了几分动容,仿佛马上就要抹眼泪了。夏端方心里判断道,别看这传令官嘴上有胡子,准是贴的,瞧这黏糊糊的劲头,他八成是个太监。虽说海宁边境,册封个把招安的将军不算个事,竟派出这么个阉货,朝中就无人都这种地步了么?不过夏掌门眼下实在没有那么多忧国忧民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最好的一条出路就是连夜收拾行囊,打包点吃食银两,抓进逃出这个流氓窝子,然后带着他的几个小徒弟远走高飞,最好隐居在个什么深山老林里,虽说以后便和野兽打交道,日日需要风餐露宿了,可也比在这里任人家搓揉强。何况……夏掌门目光一闪,心里想起方才撞见的那个白衣人,便皱了皱眉,心中那种战栗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心里想道,那人看似是和姓施的小王八认识,那年轻人自己古里古怪的,又是去哪招惹来这么一个魔物来?传说几千年前有一场大战,几乎所有幸存的修道者都被卷进其中,又有人叫做神魔之战,最后将天魔封入了万魔之宗,或许别人不知道,海吉小乘教宗的祖上却是参与过那场大战的,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宗正是因为它的不显眼,经年历久,才保存下无数的真实。据说之后的玄宗落户九鹿山,也和那别人都不得入的万魔之宗有关系。是自己看错了?不……夏端方自幼便是读着这些密卷长大的,当他看见那白衣人的刹那,还以为是书卷上的人从纸面上逃了出来。难不成魔宗已破?他冷汗涔涔,越发觉得眼下的局势乱七八糟,若不过一些地痞聚众造反,这还好说,这江山已经风雨飘摇了这许多年,几番小动荡动摇不了其根本,然而……夏端方只觉自己的小命仿佛悬在梁上一样,悠悠哒哒地随时准备掉下来,于是当晚便背着行囊,从袖子中幻化出几只瞌睡虫来,打算逃出古吉。他摸黑走出了院子,空无一人,只有守卫均匀的鼾声‐‐他们都睡得熟了,便是打雷恐怕也惊不醒他们。然而不知怎么的,夏端方的心却随着他的脚步狂跳起来,他又往前两步,终于顿住,凝神皱眉,瞧着院子门口升起的雾气,周遭的草木都变得不真切起来,恍惚间房舍石板全都不见了,地面上只剩下纵横交错的直线。人盯着这些线看的时候,便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吸进去了一样,一阵晕眩,顷刻便不知东西南北了,夏端方皱起眉,知道自己这是被高人用阵法困住了。顾怀阳军中……竟有这样的人?然而他虽惊,却并不慌,这是纵横阵,夏端方看见过,知道它得名于脚下这些纹路如棋盘,只要找出局中的&ldo;子&rdo;便可以破之,流传下来的纵横阵阵眼其有固定的位置,但是……似乎被阵主改动过了。他凝神合眼,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手中掐手诀默诵咒文,腰间忽然飞出两条链子,竟是以他为中心,横扫八方一般地甩了出去。每一丝的波动都握于他掌中,忽然,夏端方睁开眼,一把攥住飞出的链子,猛地回头望向一个方向,目光锐利如出鞘之剑,他看见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光点,极细微,仿佛渺茫无边无界的夜空中混进去的一只萤火虫一样。链子像是有生命一样地向着那亮点的方向追了过去,只听一声轻响,他感觉周围隐隐束缚他的法阵忽然一轻,一阵小小的旋风自他站立的地方往上腾起,向四方扩展开来,他脚下的纵横方格突然破碎,然而雾气却丝毫没有散去。反而更沉重了些,将他整个人簇拥期间,整个星空压下来,那些星星仿佛伸手可触一样,夏端方猛地睁大了眼睛,口中竟情不自禁地叫道:&ldo;这不可能!&rdo;这是天方阵,纵横阵属地,天方阵顾名思义,属天,除非天地合,否则没有人能把分属天地的阵法罗在一起,这不合常理!他耳畔响起一声轻笑,一个好听的青年声音慢吞吞地说道:&ldo;夏掌门,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rdo;夏端方抬起头,望见那星云的尽头,一个身着长袍的人正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块小小的星盘,他仿佛是漂浮在空中,和他隔着云山千万重的距离一样,是施无端。夏端方知道,这青年人很可能就在他对面,只是阵法所隔,他碰不到而已。阵法无边,方寸之间可为天地小世界,这道理每一个入门的人都明白,夏端方沉下心来,抱拳道:&ldo;不知有高人在此,惭愧惭愧。&rdo;施无端不接他的话茬,盯着他那块光芒诡异的星盘,好半晌,才问道:&ldo;夏掌门是起夜么?&rdo;夏端方冷汗直冒,忙道:&ldo;不错不错。&rdo;&ldo;哦。&rdo;施无端淡淡地看了他身后的包裹一眼,点点头,说道,&ldo;带这一大包的草纸,想必是拉肚子拉得不轻。&rdo;夏端方只得道:&ldo;惭愧惭愧。&rdo;&ldo;不,施某惭愧。&rdo;施无端笑道,&ldo;未尽地主之谊,反而放夏掌门水土不服,连夜跑肚,实在不是待客之道。&rdo;夏端方打了个哈哈,一边敷衍他,一边想法设法探测这诡异的天方阵,所谓天方阵,实际不过将人困在一小块区域中,以一颗星星做阵眼,破起来也十分简单,只要找到那颗星星,跟着它自然能走出去。虽说地阵与天阵混在一起叫人震撼,然而无论是纵横还是天方,都是比较初级的阵法,无论是建还是破,都不大费工夫,可是……当夏端方抬起头的时候,去寻找那传说中&ldo;西起无极处,三寸入南天&rdo;的阵眼星,却发现没有‐‐整个天空就像是一张扣过来的大型盘,七大神星各司其位,不曾偏离一点,走得极精确,周遭万万小星更是旋转运行,一丝不乱。他是……怎么做到的?夏端方心中忽然对这满口胡言乱语的青年升起一丝敬畏,只听施无端说道:&ldo;不知道夏掌门出来,我瞧这院子地方大,睡不着出来练练阵法,真是对不住。&rdo;夏端方看着他,脸上不再有嬉笑神色,正色道:&ldo;不敢,请教施先生,天地分阴阳两端,自称极致,天阵地阵如何共存?&rdo;施无端轻声说道:&ldo;阴极便是阳,阳极便是阴,纵横阵原本七七四十九行,不过是天上十八长反向,地一触极破,破即成天,说来不难的。&rdo;夏端方又问道:&ldo;那这星星……&rdo;施无端笑道:&ldo;这星星是真的。&rdo;他终于从那块星盘里抬起头,仰天望向那璀璨又大得叫人心生畏惧的星空,说道:&ldo;我一直觉得天方阵太傻,虚构几颗转不到一起的星星,十个指头都能算出哪个是阵眼星,便将真正的星图化简一番,搬下来了,夏掌门以为如何?&rdo;夏端方毫无看法,他心道这人端着星盘,难不成便是在算九天繁星的行走路线?忍不住道:&ldo;这……如何算清?&rdo;&ldo;算得清的。&rdo;施无端说道,&ldo;又不是真的星图,不过七颗神星加上些小星,算术用得对,最捷径的法子,有六十四个式子便够了。&rdo;夏端方哽住,觉得施无端脖子上扛得不是个脑袋,是个神器。施无端叹了口气,他忽然说道:&ldo;夏掌门,你瞧这天。&rdo;夏端方一言不发地望向这人手造出来的天空,神星分布几端,各自成型,却又各自牵制,然而偏偏异常和谐,仿佛亿万年也不会擦肩而过那么一次似的。&ldo;看懂了么?&rdo;施无端笑着问道。夏端方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地点点头,低声道:&ldo;将碎未碎。&rdo;&ldo;我知道夏掌门是聪明人。&rdo;施无端继续道。夏端方忍不住顺着他的话音说道:&ldo;施先生,容我三思。&rdo;施无端也痛快,说三思便让他三思,一挥手,星云也好,浓雾也好,竟全都不见了,他们又回到那寂静的小院子里,只有面对面地两个人,施无端抱起星盘,转身往外走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道:&ldo;哦,对了,我知道夏掌门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很寂寞,于是叫人去了一趟海吉小教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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