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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漫不经心地接过来,看了看。赵戎接续道:&ldo;将此物给有情人饮下去,便能叫他从此不变心,否则必遭百蚁穿心之苦。&rdo;白离嗤笑道:&ldo;我当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如同南疆苗人的雕虫小技罢了。&rdo;赵戎正色道:&ldo;这倒不是,苗人用蛊不过将一条虫子放在人的身体里,离恨水乃是一个印,印在人的魂魄上,只要一小瓶,从次生生世世,便超脱于三生石之外,只要不魂飞魄散,便永世不得超脱。&rdo;便是白离,身上也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戎压低了声音,说道:&ldo;便交与魔君了,我不便离席太久,别的便不说了。&rdo;白离道:&ldo;站住‐‐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rdo;赵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个笑容:&ldo;自然是……来年希望六爷能看在魔君的份上,多给我们留些活路。&rdo;白离眯起眼睛。赵戎说道:&ldo;六爷下一步,以我等凡人,是无从揣测他会如何动手,当年他收的零散教宗之后,早被编入骑兵,曾经众人只见到他指挥若定,将咒法阵法与武士结合在一起,是无双的战术,却不知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如今我才知道,将教宗训练成一个武器,一队士兵,叫他们养成令行禁止的习惯,这样,等到了顾怀阳夺天下的时候,方才容易驾驭。&rdo;&ldo;谁知道他今日收拾了教宗,明日便不会收拾我妖界呢?&rdo;赵戎自语一般地道,摇摇头,&ldo;依我看,他将所有的势力条分缕析地清除,自然是把这江山收拾了干净,从此双方不必明争暗斗,可以见到,未来必然会有三百年清平盛世。可是那以后呢?&rdo;赵戎摇摇头,说道:&ldo;从来如此,分分合合,唯有气数无常,起承转合,若三百年后阿木草原灵气枯竭了呢?若三百年后中原大灾,人多粥却变少,顾家王朝也无以为生了呢?到头来必然只剩下密约损毁,再次互相倾轧。&rdo;白离觉得这些人简直没法活了,三百年以后的事也要现在操心。赵戎接着道:&ldo;这道理我想得到,施六爷若想不到,才是稀奇了。人道妖三者之间,他必然要寻求某种平衡,互相牵制才放心。目前看来,这个契机只有魔宗。你把这个给他喝了,他便被卷入了这场新的因果中,若是……&lso;神&rso;无法置身事外,我不信他还能这样游刃有余。&rdo;&ldo;而且,&rdo;赵戎抬头看着白离,眼睛亮得吓人,&ldo;他就永生永世是你的了。&rdo;白离一震,赵戎知道自己的话管用了,笑了笑,转身走了‐‐他瞧出来了,白离是个痴情种子,施无端如何却不好说,到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便在此等着施六爷来求他去离恨印。第七盏灯(二)群妖夜宴,自然是怎么闹腾怎么来。腊月初一这一天,恰好天降了雪,先开始仿佛盐粒一样,洒在淮州千年古城之上,随着夜色降临,却慢慢地大了起来,一团团扑簌簌地凝成了鹅毛,打在人身上,也沉甸甸地有重量似的。中原地区自古重农,老祖宗传下来的土里刨食的习惯,因而每年一到隆冬,血脉里传承的东西便叫人情不自禁地松懈下来,连精神也忍不住惫懒起来,仿佛只要生一团炉火,温一壶酒,便能喝到来年春天一样。一过了午夜,画皮便要被剥下来了,妖魔鬼怪们喝多了黄汤,一个个都现了原型,将一片地方闹腾得灯火通明,一个小妖醉得狠了,跳到了护城河中,变成了一条巨硕的金鲤,那光芒太过耀眼,一时间周遭如同白昼一般,惊动了半个淮州城。百姓们都披上衣服,涌上大街看稀奇景,不少小妖精们便好像人来疯一样,越发热闹地表演起各家术法。城中灯火通明起来,天空中各种彩色的光与烟花,城中主路两侧被花妖种了种子,那些植物飞快地发芽、破土、生长,变成攀着古老院墙的藤蔓,上面开出灼灼的花来,与鹅毛般的大雪交相呼应,引来阵阵赞叹地惊呼。约莫是一只鸟儿变的小妖,飞上了高高的城墙,开口唱了一首叫整个城池都安静下来的歌,她的歌声婉转极了,如同绝世名伶,背生双翼,垫着脚尖站在那巨大的青石之上,配上满城花灯,叫人忽而有种如聆盛世华音一般的错觉。赵戎举起酒盅,一饮而尽,目光在大雪下显得极为朦胧,他仿佛耳语一般地叹道:&ldo;隔阂千年后,妖之于人,必然是非我族类,如再见眼下场景,怕便不是万人空巷如同过节一般,而要惊慌失措持枪拿剑了?&rdo;不远处的施无端扭过头向他看过来,他的眼神也不复清明,不知这一晚上喝了多少酒水下肚。两人沉默良久,仿佛还沉浸在那翠鸟小妖的歌声里。片刻,赵戎一拍桌子道:&ldo;换海碗!今日我与六爷不醉不休!&rdo;施无端随手将小酒盅扔在了一边,低低地道:&ldo;必然奉陪到底。&rdo;等天光已经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施无端才被放回去,他走路的时候头也不抬,仿佛一派镇定的模样,估计也只有能看见他脸的人,能知道他已经醉得对着镜子连自己也认不得了。抛开一地杯盘狼藉,他回到自己的小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门弄开,屋子里生了火龙,一股燥热之气扑面而来,施无端在门口站了片刻,仿佛是慎重地想了想,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门口,靠在门框上,望着被白雪堆积的小院子发呆。白离被那一瓶离恨水搅合得一宿未眠,正在床边攥着小瓶子发呆,听见了那边的动静,他犹豫了片刻,便把小瓶子揣到了怀里,推开门走了出去。施无端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脖子好像没什么力气支着他那个多思多虑的脑袋一样,懒洋洋地歪在一边,直到白离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地露出一个笑容来。&ldo;我有点醉,屋里热,在外面坐一会。&rdo;施无端低声解释道,仿佛他很清醒似的‐‐只是白离总觉得他的两条腿是拖在地上的。过了片刻,施无端问道:&ldo;小离子?&rdo;白离:&ldo;嗯。&rdo;施无端&ldo;哦&rdo;了一声,皱起眉,仿佛绞尽脑汁似的想了想,说道:&ldo;你慢点走,让我先想想。&rdo;白离停下来,问道:&ldo;你要想什么?&rdo;&ldo;我想想先迈哪条腿。&rdo;白离眼角抽动了一下,看着他那煞有介事如临大敌的模样,然后俯下身,一把抓住他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ldo;想个屁。&rdo;白离道,&ldo;醉鬼。&rdo;施无端老老实实地也不挣动,只是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个地方,好像那里有一个别人看不见的世界似的‐‐也许他真的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白离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床上,拖过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说道:&ldo;躺一躺,给你拿醒酒汤去。&rdo;施无端被他话音惊动,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白离竟愣是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了,交代一声便匆匆从房中跑了出去。大雪依然在下,他心里却仿佛有一团火似的‐‐只要他一想起赵戎的话,胸口里那团火就会激动着燃烧起来。那是一枚烙在魂魄上的印。他会永生永世都是你的‐‐然而施无端的那双眼睛倏地划过他心中,像是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浇得白离几乎打了个冷战。他发过誓,不再强求,不再与他劳心费力、舍生忘死地算计彼此,争斗不休。若是……白离下意识地一摸袖中,却摸了个空,他一时顿住,片刻后脸色忽然惨白一片,猛转身往回掠去。然后他在施无端手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小瓶子。施无端不知什么时候点了灯,仿佛坐不住一样地七扭八歪地趴在桌子上,借着微微有些暗的灯火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小瓶子,如豆的灯火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火种似的,眼神流转间简直流光溢彩。白离却止步于门口,整个人简直像是被冰冻住了。&ldo;……这是离恨水?&rdo;施无端仿佛自语似的低声问道。白离心里忽然升起无法言喻的绝望,他张开嘴,嗓音却出乎意料地嘶哑:&ldo;是……我……&rdo;随后施无端从桌子上拉过一个茶碗,皱着眉,仿佛正在慎重地研究这小瓶里装的东西似的,然后将一整瓶的离恨水都倒在了茶碗里,凑过去闻了闻,又用手指尖蘸了一点,轻轻地捻了捻,随后在白离的目瞪口呆中,端起来一饮而尽。白离失声道:&ldo;无端,你……&rdo;施无端却皱起眉来,说道:&ldo;呸,怎么是咸的?越喝越渴。&rdo;白离:&ldo;……&rdo;只见施无端踉踉跄跄地扶着桌子站起来,颇为不稳当地拎起桌上的茶壶,往茶碗里倒了倒,却发现是空的。&ldo;我要喝水,你房里怎么连水都没有?&rdo;他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对白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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