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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石梁河就好,杀不尽这些贼人!”石梁县教谕卢东阳略知兵事,他见行动迟缓的楼船终是进入石梁河,狭窄的河道能限制水寨船只大范围机动,反而能让楼船扳回些劣势来,“林大人,有此良机,我们应冲过去尾随辅国将军之后冲出重围,待到上林里稍加修整,再杀个回马枪,一定要给这个乱民贼子一个狠狠的教训才是……”“卢大人所言甚是!”要不是林缚早就知道前方有大量的水寨船藏在暗夜里,卢东阳的建议有几分道理,林缚一边让人与林宗海通话,要求他们做好准备一齐先往河汊子方向突围,一边给楼船那边发灯火信号,要他们注意前方的伏敌。这边打杀得如此激烈,潜伏在石梁河道时的水寨船却始终按兵不动耐心等着秦城伯楼船主动钻进陷阱,林缚也暗感洪泽浦诸家水寨势力主事的首领不简单,不过东阳号一直没有遭遇湖盗主力,所以也没有跟水寨首领面对面的机会。※※※秦城伯、沈戎、林庭立、梁左任以及秦府诸多幕僚都在楼船二层“飞庐”之中,他们看不懂东阳号传来的灯火信号,自然有人解释给他们听。“什么,前方河道可能有伏敌?”梁左任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刚以为冲进石梁河局势有了转机,没想到前方还可能有伏兵。他惊疑不定的看向秦城伯,等着辅国将军秦城伯拿主意。二层舱室给湖盗将灌满油的陶罐跟火把扔上来烧过几回,秦城伯的眉发、将军袍烧去大半,身上也挂了好几处伤,眉角也给碎石打破渗着血,脸膛十分的难看。水战爆发初时,楼船上有武卫近五百人,此时还能拿兵器御敌的仅剩半数,秦家船队共二十二艘船,此时只剩下一艘船跟着突围到石梁河,船上能站着的仆役、武卫加起来都不足四十人。秦家船队从江宁出发时,浩浩荡荡连家人加仆役、随扈以及雇佣的武卫有一千三百余人,此时其他船上的仆役、家人或坠河淹死、或给杀死、或给湖盗俘获,这两艘船上还剩下不到六百人,叫秦城伯如何有好脸色?秦城伯凝望着远处的东阳号,东阳号上点亮的风灯不多,远远看去,只能看到船的轮廓,也看不清隐隐绰绰的暗影里到底谁是林缚,他啐了一口,将带血水的痰吐在船板上,恨恨骂道:“此子绝非良善,要是我逃过此劫,绝轻饶不了他——他的话只能信三分,我们眼下只能往南突围……”秦城伯虽说贪财好色,却不能算无能之辈,之前他数次让人打信号要林缚率东阳号来汇合,东阳号却始终没能闯入楼船两百步的范围之内就给水寨船逼退。秦城伯知道林缚若能使东阳号突过来与楼船汇合,就能替他分担很多的压力,有两艘在骆阳湖中占绝对优势的大船互为援应,又有数艘快桨船来回穿梭,关键东阳号与四艘快桨船还有四百多的生力军能够投入战斗,兵合一处,秦城伯甚至有信心将水寨战船阵反过来杀透再突出重围去。秦城伯沉着脸,他右手拿刀,左手持牌,坐在舱室中间,舱室四壁易引火的木门窗都已经卸掉,十多名披甲武卒守在他周围。他的眼睛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东阳号方向,他也担心前方还有伏敌,要是东阳号此时全力杀过来与他汇合,他愿意将此船中的金银分给林缚一半,但是乱战爆发到现在,东阳号除了接援四艘快桨船之外,就始终远离整个战场的中心,根本就没有死战突击过来汇合、支援的意思。在秦城伯看来,林缚完全是投机取巧之辈,他此时完全忘了在上林渡时对林缚这号小角色的羞辱,只盼望着林缚过来汇合、相互援应突围。除了打灯火信号外,秦城伯甚至让人偷偷潜水到东阳号上跟林缚谈判并许下重赏,只要能相互配合突出重围,不仅保荐林缚官升三级,还许美女金银财宝无数。只是林缚全无回应,东阳号始终在外围,没有东阳号做依赖,另四艘快桨船也冲不过来,偏偏水寨势力又以攻陷楼船为核心目标,战术上也只是将东阳号阻隔在战场中心之外。秦城伯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刀将林缚剁成肉酱?要不是看到东阳号与水寨船厮杀得也激烈,秦城伯甚至怀疑林缚与洪泽浦水寨势力早就有所勾结。对于战场上林缚这种明哲保身、保存实力的做法,秦城伯即使痛恨也无计可施,更何况林缚根本就没有护送他的职责跟义务,秦城伯事后想直接追究他的罪责都没有办法。秦城伯也不敢贸然停船上岸,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正是天色最暗的时间,此时弃船登岸,也许他一个人逃命没有问题,但是他满船的妻妾美婢还有诸儿孙能有几人活下命,可就难说了。林庭立从去年林缚拔刀对林续宗一事就略知他的性子,当然知道林缚不是善茬,更不可能是良善之辈,看见秦城伯惶急如焚的模样,心里轻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秦城伯对林缚有稍微的重视,护送时也让他到这艘楼船上来陪同,此时林缚在这边,难道还愁东阳号不全力过来救援?偏偏当时对他轻视得很,此时又巴不得人家来救命。沈戎不怀疑林缚与洪泽浦水寨势力有什么瓜葛,但是他对林缚的恨意经不比秦城伯少多少,要不是林缚坚持着说要护送秦城伯出东阳府境,他应该在石梁县里调兵遣将来救秦城伯,而不是跟秦城伯一起身陷敌阵。※※※湖口子左侧近岸处停了一艘蒙冲战船,富陵湖水寨当家吴世遗站在船头,前些天一起出现在野人渡的髯须汉子孙杆子也在,他们站在一个三十三四岁的青年身侧,紧张的看向楼船与东阳号的方向,这个青年便是洪泽浦水寨二十一家联盟的大当家刘安儿。刘安儿原名刘靖国,泗州刘镇人,早年贩卖马鞍、马辔为生,人称刘鞍儿,后自称刘安儿。他多年前就在洪泽浦数次聚众举事,虽说后给镇压被充军蓟北,还多次立下战功当上了军官。陈塘驿之战,官兵给东胡人杀得惨败,刘安儿率众逃回洪泽浦,在其舅父杨全的帮助,在泗州刘家堡秘密结寨壮大势力,去年年底淮安府为缉盗营筹集饷银大幅提高洪泽浦的渔税、渔捐,诱发大规模的抗捐运动,刘安儿借机联合洪泽浦诸家水寨势力筹谋再次聚众起义。“这个林秀才看上去颇为不简单啊,他倒是看出我们在石梁河里有伏兵……”吴世遗年轻时曾给淮安府河泊所抓去当过几年的船工,对灯火传信这一套有所了解,知道东阳号与楼船之间信号传递代表什么含义。“就算他们知道我们在前方设有伏兵,难道他们还会退回到骆阳湖来?”刘安儿说道,他的神色也不轻松,他没有想到秦城伯所乘楼船会如此难啃,令他们伤亡如此之惨重,以后当真要准备几艘大船才行,又说道,“接下来该我们上场了……”“大当家,最后一战我们顶上去就行,诸多事还要你来主持。”吴世遗劝说道。“今夜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好些兄弟连一把好刀都没有就冲上去搏杀,我焉能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刘安儿让左右帮他将甲穿好,拿起陌刀,挥手下令足下这最后一艘预留蒙冲战船往秦城伯楼船冲去。劫杀秦家船队是为夺秦家收刮民脂民膏之财用来招兵买兵、壮大实力,可以猜测到秦城伯会将金银财宝大多数藏在他所乘坐的楼船里,再说将沈戎、林庭立、梁左任等官员全部截杀或俘获,至少能使东阳府一个月内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跟围剿,为诸家水寨招兵买马赢得时间,楼船势必要攻克才行。※※※且不管林缚发出警讯,楼船已经突进石梁河,就没有回骆阳湖给水寨船围攻的道理,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石梁河给掩盖在暗沉沉的黑夜里,只有微弱的水波的反光,稍远些的岸与河面都分辨不清,秦城伯也没有多余的船只先行放哨,无法探知前方黑夜深处的虚实,只有走一步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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