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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萱知道婆婆一向左性,想了想,便说了句,“我看这旗袍倒比大褂省料子。”“可不是么。”魏银一向聪明伶俐,见陈萱这样说,她当即道,“平时裁件大褂得多少料子,做件旗袍能用多少,省下好些哪。别个不说,剩下的料子,做个枕套都够了。”魏老太太从点心匣子里拿出个油纸包,掰了半块黄油枣泥饼给魏云,瞥魏银身上棉旗袍一眼,却是不大信,“咱们大褂都短,这旗袍是要到脚面的,能省什么料子?”“大褂短什么啊,短也得到膝盖骨这里。再说,这大褂,又肥又大,宽衣大袖的,难道不废料子?亏妈你成天精打细算,怎么在这上头就粗心啦?”魏银抓住时机,还拿陈萱举例,“你看我二嫂这一身,要是改成旗袍,左右这么一掐,袖子这么一收,就是旗袍长些,娘你算算,是不是也是省的?要我说,以后家里都做旗袍才好,不为别个,省钱。”魏老太太对于旗袍不大看得惯,对于省钱则有些心动,“你大嫂二嫂成天干活,你这旗袍裹着身子,多紧巴啊,我就怕她们穿不惯。”“这有什么穿不惯的?”魏银收拾自己的针线篓,一面道,“咱们房东太太、姨太太,都是穿旗袍,洗衣烧菜,哪样不做?他家又没老妈子!再说,我这旗袍一点儿不紧,现下都穿这样的。就是开始不习惯,穿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何况,这不是为家里省钱么。大嫂二嫂肯定都愿意的!”陈萱倒没有特别想穿旗袍的心,她觉着自己以后还是要回乡下,乡下没女人穿旗袍,倒是李氏,早想换旗袍穿了。就像先前小姑子说的话,现下北京城里,一般都是下人老妈子会穿大褂,也就是她家,婆婆来北京前在乡下养成的审美,一直是穿大褂,李氏老实,只好婆婆喜欢什么她穿什么了。见小姑子这般说,李氏不由升出几分期待。魏老太太在为家里省钱过日子这方面也没大犹豫,便道,“既然这旗袍子省料子,以后就做这个穿吧。”李氏连忙应了,魏银道,“早该这样了。”魏老太太道,“正好有几块你大姐拿过来的绸缎子,明儿裁剪了,给我做一身旗袍子。”这话是同李氏说的。魏老太太的衣裳鞋袜,多是李氏动手。不过,似是想到年下李氏事多,魏老太太便又改了主意,看向陈萱,“阿萱给我做吧,你要不会裁剪,叫阿银帮你,阿银裁的好,你做就成。”陈萱应了,魏老太太做旗袍的事,就交给了陈萱。魏银十分手巧,魏老太太的尺寸都不必量,她便帮着把料子裁好了。魏银私下还说,让陈萱把她出嫁时的穿的旗袍找出来,帮陈萱改一改,改成北京城流行的样式。陈萱给魏老太大做衣裳,魏银给陈萱改旗袍样式,魏银说起衣裳头头是道,“以前的旗袍,大家都穿曲襟的。现在不一样了,流行起方襟来。可惜咱家不做呢料子,要是咱家铺子做呢料子,咱们再一人做身呢料子大衣才好。我听说,上海那边冬天,很多女人都是里头穿薄薄的,那种夹了一层丝棉的旗袍,外面一件呢料子大衣,还要配上毛葺葺的狐狸领子,想想就觉着好看。”“那呢料子,卖的比毛皮都贵。穿什么不一样,穿棉袄,一样暖和,还省钱。”临年愈冷,魏老太太两手抄袖子里,坐窗下膝上盖着被子晒太阳取暖。魏银道,“那么贵,你还把那么大一块花呢料子给大姐呐。”“你知道什么,你大姐不容易啊。她是长房,就得让着下头小姑子小叔子,你姐夫场面上的人,穿得不像样也不好。”魏老太太说着自己的道理。魏银撅下嘴,虽对这事不满,也不想再说什么。倒是魏年,没几天又弄回了块呢料子,这回,他不给他娘收着了。魏年给陈萱收起来,魏年年纪与陈萱同龄,只是略大几个月,他说话一向算话的,同陈萱道,“明儿带你去做呢大衣。”陈萱两辈子头一回见到这样精致的好料子,摸在手里,暖和挺括,颜色是黑色,就是有点儿不大喜庆,陈萱如是想着。不过,魏年好意带回来,又要带她去做衣裳,陈萱自不会说败兴的话。陈萱想到魏银也极喜欢呢料子大衣,摸了一回这料子,陈萱妥妥当当的放到柜子里,给魏年倒了杯水,才说,“这料子可真好。”“那是!”魏年年轻漂亮的脸上露出得意,眉宇间仿佛会发光,他同陈萱道,“先前那块花呢料子,不过是羊毛的,这块,可是羊绒的!比那块更好!咱们一人做一身大衣穿,过年出门也有面子不是。”陈萱笑,“是,你说的有理。”魏年做事挺周全,他还同陈萱说了时间,“明儿下午就去做衣裳,叫裁缝赶一赶,年前做出来,过年好穿。”陈萱想了想,问魏年,“你要是下回方便,弄块小姑娘喜欢的,鲜艳些的呢料子,我看,二妹妹也想要一件呢料子大衣。听二妹说,上海时兴的新派女子冬天会这样穿。这块料子是黑的,二妹还小,不大适合她。”魏年同大姐常拌嘴,倒是喜欢小妹,魏年道,“明儿带她一道去,我手上虽没呢料子了,到裁缝铺里,什么样的没有,叫阿银挑一块就是。”“那我悄悄告诉二妹妹。”魏年喝了半杯水,“怎么还偷偷摸摸的。”陈萱小声说,“我是怕婆婆嫌花钱,听到不高兴。”“娘总这样,她的钱,全都叫大姐糊弄完了,就知道往别人身上省。”魏年这几天与陈萱相处的不错,主要是,俩人一炕东头一炕西头,睡的挺好。魏年确定,陈萱是真的对他没意思。二人便做亲戚相处,颇是和睦。魏年是不肯让女人为难的,他直接道,“到时我回来接你们,我同娘说。”陈萱一看不用自己费心,高兴应了。第二日,她悄同魏银说了做衣裳的事,魏银也很高兴。就是魏年下午回家接陈萱魏银,魏老太太有些不大乐,魏年不理他娘,带着陈萱魏银就出门去了。是一家新式的裁缝铺,里头多是丝绸旗袍、呢料大衣,还有墙上贴着的明星画报,上面的女明星明眸皓齿,姿态各异,有一种陈萱形容不出的味道,怎么说呢,有点像是魏老太太极鄙薄的那一类“一看便知不是正经过日子的”这类人。只是,陈萱实打实的,自心底,得承认,可真美。魏年跟掌柜打过招呼,“带妹妹们过来做几件衣裳。”掌柜显然是同魏年熟的,招呼几人坐了,泡了茶,又问做什么衣裳,要什么样式,还拿出一本装订整齐的画册,里头各有衣裳款式,让几人挑选。魏年就要一件呢料大衣,他自己看好款式的,何况,男人衣裳款式有限。魏银同陈萱商量着要什么样的大衣,魏银原是想做大衣,结果,又瞧上了一件呢料子的小披肩,只是,魏银从来不是魏金那样有些贪得无厌之人,二哥好意带她出来做衣裳,呢料子衣裳都挺贵的,二哥这是拿私房钱给她做衣裳,魏银想着,做一件就好。陈萱看她拿不定主意,就同魏银道,“不知道这两件能不能做成一件?”“这可怎么做啊?”魏银向来手巧,在家常自己做衣裳的,陈萱这话,倒是给她提了醒,魏银一喜,叫来掌柜,告诉掌柜她要的样式。要小披肩与呢大衣合一体的,假两件,实际上是一件。虽要多费些料子,却也多费不了多少。掌柜亦是做老的,只是,这样式有些新,店里从来没做过。掌柜便建议,“小姐若是喜欢,何不各买一件?”魏银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只想要一件的,魏银道,“呢大衣本身就厚,再往上披这种呢料的小披肩,肩这里就更厚了,不好看。可这两件我又都喜欢,就想着,做个假两件的,这样,既合身,又合意。”掌柜有些为难,“这样式,还从未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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