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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千金市马骨（第1页）

有一说一，郝凡五郝知县虽然长的丑了些，心肠黑了些，但是这家伙对待百姓当真是极好，在关系到百姓生计的事情上还特别谨慎，这种官老爷，啧啧。

陆十二心中暗自赞叹几句，随后又接着说道：“除了种地，更重要的还是替百姓们寻找一些能赚钱的生计，尤其是那些寡妇村，就更是如此。”

听陆十二忽然提到寡妇村，郝凡五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

寡妇村这个名字不好听，可是整个宁阳县就有好几个寡妇村，整个山东布政使司恐怕不下百十个，整个大明就更是不计其数。

土地从来不会骗人，你下几分力，土地就能给你几分收获，而那些在战乱当中失去了父亲、丈夫、儿子的妇人们在耕作能力上比男丁差了许多，土地的收成也就少了许多，平日里只能靠着纺织或者做些替别人缝补、浆洗衣衫之类的零活来维持生计。

可是缝补也好，浆洗也罢，这样儿的零活总是不会太多，至于针线女红之类的零活更是少之又少，就算那些妇人们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日子却还是过得艰难。

这也是为什么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许多寡妇村伴随着战火出现，又在岁月当中消失的无声无息，也有很多寡妇村让“乞丐真的有二妻”成为现实，甚至别人还要夸奖这个乞丐是个好人！

只是叹息过后，郝凡五却心中一动，问道：“你既然提起寡妇村，那就是心里有所想法？”

陆十二点头应道：“县尊何不让人成立工坊，招募这些妇人制作引火奴、雨伞等物？这些妇人有了工钱，生计自然就会好起来。”

然而让陆十二没有想到的是，郝凡五居然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本官问你，县衙能否随便设立工坊？即便是能，本钱又至何处而来？”

“即便有了本钱，工坊又该由何人管理？那些妇人又算是民籍还是匠籍？即便这些都不考虑，她们所生产出来的引火奴和雨伞等物，又该由何人售卖？”

“倘若其他州县也都跟着有样学样，打着为了寡妇村考虑的名义兴办各种工坊，最后却欺负压榨她们，却又该如何是好？”

郝凡五一边摇头一边自问自答：“所谓以农桑为本，便是因为工坊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慎之又慎。”

陆十二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县衙当然不能开办工坊，但是咱们宁阳县的商人却可以，至于说如何售卖——谁开办的工坊就由谁售卖，那些妇人们只需要拿一份工钱即可。”

郝凡五顿时有些心动。

所谓乞丐也能有二妻，而且还要夸奖乞丐是个好人，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战争之后的寡妇数量太多，改嫁不易。

要是真如陆十二所言，找个宁阳的商人开办起工坊，寡妇们就能有一份收入，改嫁的时候也能多一个筹码，而且大明律也不禁止百姓打零工，我郝县尊说她们是民籍，那她们就是民籍。

郝凡五也不认为宁阳县有哪个商人能反了天，就算有哪个狗胆包天的敢玩阳奉阴违那一套……正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郝县尊想整一个人都不需要诬人死罪，只要寻个莫须的罪名往大牢里一关，到时候是渴死饿死还是搓扁揉圆，也全由得县太爷心情。

陆十二继续画饼：“商人们有了钱，县里就有了税收，截流下来的部分可以拿来修路，也可以拿来修建社学、县学，到时咱们宁阳县百姓家家富裕，社学遍地，纵然不敢说是整个大明数一数二的强县，起码也不会落于人后。”

也正是百姓富裕这四个字，最终击溃了郝凡五的心理防线。

我郝某人当这个官，图的是什么？

图案牍之间的辛劳还是图他朱皇帝给的那两个臭钱？

要是贪图什么高官厚禄，本官投靠蒙元朝廷不香吗？

本官图的是百姓能够吃饱穿暖，图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万幸啊万幸，一个刚露出点儿苗头的蝗灾，居然让本官捡到了陆十二这么个宝贝，懒是懒了点儿，但是这鬼主意是真多。

郝凡五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自个儿捡到宝贝，一边红着眼睛说道：“干了，本官回头就让吴班头他们去统计县城里那些商人还有那些寡妇村，也好早点儿把工坊办起来。”

陆十二当即就笑眯眯的恭维了几句。

只要能安然渡过这次蝗灾，凭着棉、豆套种、解决寡妇村寡妇们的生计问题这两点，再让人暗中把县学和社学的事情传开，自己这名声就算是彻底立住了，以后任凭他官场怎么变幻，自个儿也能安如泰山。

正当陆十二暗自高兴时，郝凡五又领着陆十二来到一间略显破败但是整体还算完好的屋子前，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笑眯眯的递给陆十二：“看看这个。”

陆十二满脸懵逼的接过小册子，却见薄薄的小册子上印着“除蝗略”三个大字，翻开后的第一页上却印着：“洪武二年六月，兖州府宁阳县有蝗灾，陆家庄生员陆十二献除蝗灭蝗之术……若有诸生和陆十二一般赤诚为民，则朕必不吝嘉赏。”

郝凡五笑眯眯的说道：“本官将你在陆家庄所行的除蝗灭蝗之事整理成奏疏，朝堂诸公讨论后认为可行，陛下便让人连夜雕版刊印，这便是印出来的第一本，也是陛下点名要赐给你的。除此之外，陛下还另有赏赐，等东西到了益都后会由礼部郎中和本官一起送到你家。”

陆十二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自个儿并没有让朱重八特别重视的价值，但是一个心向大明朝的山东读书人就很有让朱重八特别重视的价值，如果自己不是在山东而是在江南，就算自己整理出除蝗灭蝗之术，也未必能得到如此丰厚的赏赐。

说白了，这就是千金买马骨的那一套玩法，自己只不过是很幸运的成了那堆马骨——朱重八强忍着肉痛也要赏赐纹银百两，其实就是在向北方地界的读书人喊话：“瞧瞧，朕是真的把你们当成自家百姓，你们就忘了蒙元那个渣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