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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在华盛顿,维克多-亨利被另派到作战计划处去了。他什么指示也没从罗斯福那里得到。人们说,总统是不可思议的,那位海军上校从亲身体验中也开始相信这一点。但是他并没由于这项任命而感到不安,尽管他好久以来一直渴望着并且以为可以得到一个海上的职务。
&esp;&esp;他现在已经安于坐办公室,这比什么——比他的双鬓终于开始花白,比他的前额和嘴巴周围的皱纹更加显眼,比他在网球场上更加安详的步子——都更表明维克多-亨利正在起着变化。
&esp;&esp;在伦敦和柏林呆过之后,一九四一年一月的华盛顿使他感到只不过是一幅充满了争辩、宴会、纵酒、混乱、麻木不仁和挥金似土的令人沮丧的图景,不祥地酷似沦陷之前的巴黎。经过好长时间他才习惯于这里的灯火辉煌的街道,川流不息的汽车,精致——过于丰富的食品,以及对战争的愚昧和漠不关心。帕格每次同军人和他们的妻子交谈,发现他们只讨论远处的战争可能对他们自己渺小的生活带来的些许好处。海军学校毕业出来的象他那样才具的同学,都正在踏上可以升到将级的海上主要指挥岗位。他知道人们都把他看作一个倒楣鬼,一个由于官运不济而沉下去的新人。他关心过战争,关心过在他看来颇为黯淡的美国前途。可是现在他几乎不再关心什么了。
&esp;&esp;海军仍旧象往常那样全神贯注在日本方面。每逢总统作出一项加强大西洋舰队的决定,就必然在海军部和陆海军俱乐部里引起一片愤怒的怨声和狡黠的摇头。他试着谈论德国人,他的朋友们就都对他侧目而视。他们打趣的神情几乎在说:他是个没人理睬的持荒谬成见的人,在就他所知道的次要事务上大事夸张,以便吹嘘他自己的重要性。国会里和报纸上关于租借法案大吵大闹的辩论在他看来既不合逻辑,又文不对题。希特勒当时不对美国宣战只是为了适应他自己的计划,仅此而已。对美国人民来说,更配他们胃口的显然是伪装中立,同时开始缓慢地、斤斤计较地帮英国的忙——每朝这个方向迈一步,都要经过一番争辩。这是两个简单的事实,但在唇枪舌剑中它们都被遗忘了。
&esp;&esp;帕格-亨利安于呆在作战计划处,因为在这里,他是在另一个世界工作,一个秘密的、很小的、只讲现实不动感情的世界。一月初,他和军事计划处的其他几个军官一道开始跟英国军事人员“对话”在理论上,勃纳-沃克勋爵和他所率领的代表团在华盛顿是为了视察或采购之类的暧昧使命。表面上,谈判只限于低级的初步探讨,对任何一方都不具约束力,总统、陆军参谋长和海军作战部长对这些谈判也不闻不问。实际上,三月一日,通过这些次会商就正在完成一个书面的全球作战计划。这个计划估计到日本迟早要发现进攻,但是这个协定中关键性的决定立足于四个字:“德国的军服使罗达眼花缭乱。人人都笑起来了,塔茨伯利笑的声音最大。“哈哈哈!”这位记者的肚皮在他那横挂着一道大金链、皱皱囊囊的背心的广阔空间下面颤动。罗达说:“哦,这种精神真好!我正有点儿担心我们这些英国朋友会把拉古秋参议员活活吞下去呢!”
&esp;&esp;参议员眯起眼睛来。“你们英国人缺肉不至于缺到那种程度吧,对吗?”一阵笑声过去以后,他又接着说下去。“不,说真的,罗达,我很高兴你使我们聚在一起。也许我已经使咱们这位朋友相信我并不是喜爱纳粹的人。我只不过是九十六个人中间的一个,我有我自己的观点。我当然不赞成惠勒参议员那个发言。说什么租借法案将要把美国男儿葬送掉四分之一。那话讲得没边儿了。不过要是罗斯福有意向英国
&esp;&esp;免费赠送军火,他为什么不干脆站出来直说,何必拿这个租借法案来哄骗我们?这简直是把我们当成了傻瓜!”
&esp;&esp;“我去参加了一次纽约的反战集会,”梅德琳插嘴说“一个演讲人说了个有趣的故事:一个流浪汉在街头拦住个阔佬说:‘先生,我都快饿死啦,请您给我两毛五。’那个阔佬说:‘亲爱的伙计,我不能给你两毛五,我可以借给或者租给你两毛五。’”
&esp;&esp;拉古秋参议员大笑起来。“妙极啦。我一定把它用在我下次的发言稿里。”
&esp;&esp;巴穆-柯比从餐桌对面说:“你真的愿意从共产党方面搜集材料吗?”
&esp;&esp;“那是个共产党召集的会吗?不过,故事总是故事。”
&esp;&esp;“这种集会真是发疯,”杰妮丝说。“今天下午我坐出租汽车经过宾夕法尼亚大街的时候,在白宫前面给卡住了,简直寸步难移。新闻摄影记者也在那儿,给纠察队拍照。共产党举着标语牌围成个圆圈走着,齐声唱着‘美国兵不去’。他们旁边有一群女人——美国基督徒母亲协会的——就跪在人行道的积雪里祈祷。那个司机告诉我说,她们要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祷告下去,直到把租借法案击败或者否定掉为止。说实在的,从夏威夷来到这儿,我觉得这个国家简直发疯了!”
&esp;&esp;“这就正好说明反对这个法案的运动有多么广泛,”参议员说。“各方面的人都有。”
&esp;&esp;“正相反,”柯比插嘴说“两边的极端派似乎都反对援英,可是中间的群众是赞成的。”
&esp;&esp;拉古秋参议员朝空中挥了挥手说:“不是这样,先生。我一辈子走的都是中间道路。你们应该听一听参议院餐厅里那些静悄悄的交谈。对你们说,要是他们不必担心大城市里的犹太人的话(我也不怪犹太人有那样的感觉,不过这个问题不能在狭隘的基础上来决定),马上就还会有二十票投到我这方面来。我仍然认为不会再多了。票数天天都有变化。要是这风浪再继续一个星期的话,这个法案就吹了。”
&esp;&esp;临街的大门打开又关上了。维克多-亨利走进餐室,一面掸着他那件蓝色军大衣上的雪花。“向各位道歉,”他一边脱大衣一边说。“不必,不必,不必站起来,我就来参加,等会儿再换衣服。”
&esp;&esp;可是男客都站在那里。维克多-亨利围着桌子走了一遭,和客人们一一握手——最后握手的是巴穆-柯比。“哦,”他说“可好些日子没见啦。”
&esp;&esp;“确实很久了,太久啦。”
&esp;&esp;只有对这位科学家最熟悉的罗达领会到他那副笑容是尴尬和做作的。她为这一瞬间担了两个星期的心,可是现在有的却是一种意想不到的感觉——想到两个这样的男人都爱着她,她感到既愉快又骄傲。当她的情夫握住与她结婚二十五年的丈夫的手时,她丝毫也没有犯罪的感觉。柯比要比亨利上校高出不止一头。他穿着一身黑白条纹的礼服,看来是个满神气的家伙。可是帕格也是神采奕奕:他腰身笔直,身材不高,但很结实,深陷的眼眶里那双疲倦的眼睛显得十分锐利,生气勃勃。他的整个仪表都显示着活力——这是她自己的丈夫,刚从白宫回来。罗达感到自己幸运、美丽、受到宠爱。她的思绪混乱而愉快,但处境十分保险。这实际上是她一生中最惬意的一刹那,而它象梦一般转瞬就逝去了。帕格在他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开始吃他的冷盘鲜虾。
&esp;&esp;“这话说得象马后炮了,”他对柯比说“不过,我确实想向你道谢,感谢你去年夏天从纽约开车送罗达到潜艇学校去看拜伦。那路程可不短呢。”
&esp;&esp;柯比把他那双大手朝两边一摊。“可是看看潜艇基地也真是一次了不起的经验。你的朋友塔利上校陪我们参观的时候可给我们讲了些我们一窍也不通的事。”
&esp;&esp;“瑞德-塔利在学校里总得满分,”帕格说。“我有点儿疑心拜伦全靠他一臂之力才毕业的。不过我也没去问他。”
&esp;&esp;对罗达来说,这两个男人实际上直截了当地谈起那次宿命性的旅行倒是一幕动人心弦的戏剧。她快活地说:“哎,帕格,你总是揭可怜的勃拉尼的短。瑞德告诉我们说,在坦克训练班上他还得了冠军哩。有一回他一直到肺部都给卡住了,可他一开始就安然脱身,完全没有受伤,冷静得象条鱼似的。哦,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们正派他指导坦克班呢。”
&esp;&esp;“那只是自我保存,并不叫工作——勃拉尼一向是善于那样的。”
&esp;&esp;“自我保存也是一种才干哪,”帕米拉-塔茨伯利说。
&esp;&esp;帕格带着特殊的温情望着她。“对,帕米拉,不能自我保存自然也不会有多大成就,这倒是实情。可那只不过是乌龟式的才干。”
&esp;&esp;“哎呀,你们可曾见过?”罗达对勃纳-沃克勋爵说“竟有这样的父亲!”
&esp;&esp;拉古秋太太尖声叫了一下。那个老侍者正在给勃纳-沃克勋爵上汤。这位英国客人身上的勋章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手里的托盘倾斜了,敞着的汤盆眼看就朝着罗达这边滑了过来:几秒钟之内,她那件银色礼服就可能毁了。可是就在汤盆顺着托盘滑下去的当儿,向来一只眼睛总盯着仆役的罗达,马上就把它腾空抄了起来,然后就以遇到麻烦的一只猫那样敏捷而稳重的动作,把它放到餐桌上,一滴汤也没洒出来。
&esp;&esp;大家倒抽了口凉气,接着是一片笑声。帕格嚷道:“干得好!”“自我保存在我们家里是代代相传的,”罗达说。在更大的笑声中,埃里斯特-塔茨伯利连声喝采。
&esp;&esp;“好家伙!我从没看见过做得这么利落的事,”拉古秋参议员大声嚷道。
&esp;&esp;人人都对罗达说了句笑话或恭维话,她兴高采烈起来。罗达喜欢请客。她善于事先把细节都钉准,然后,整个晚上再轻松地闲谈。罗达谈到在柏林举行的宴会上所发生的一些事故,然后开始用尖刻的讽刺回忆起纳粹来。以前对德国人的友好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如今她是“援英募集运动”的一员女将,彻头彻尾地站在援英方面。巴穆-柯比克服了在帕格面前的尴尬之后,也谈起他在纽伦堡parteitag1的一些见闻。帕格谈起了阿本德鲁的滑梯,逗得女客们吃吃地笑个不停。然后,勃纳-沃克勋爵又说了些被俘的德国空军驾驶员如何傲慢无礼的可笑逸事。
&esp;&esp;1德语:党代表大会。
&esp;&esp;拉古秋参议员打断他的话说:“勃纳-沃克勋爵,你们英国人去年真的陷入困境了吗?”
&esp;&esp;“哦,可不是么。”于是这位空军准将就谈起头年七八月里飞机和驾驶员如何越来越少;九月里有一个星期驾驶员如何少于为了保全英国所需要的最低数目;整个十月皇家空军里如何弥漫着悲观情绪——伦敦燃烧着,平民大量死亡,可是已经提供不出夜间战斗机了,而德国空军还是不断地飞来,向居民区投掷燃烧弹,到处连炸带烧,想摧毁这个城市的斗志。拉古秋又追问了一些问题,他那粉红色的脸越来越清醒。空军准将说,皇家空军估计德国人在春季和夏季还要进行新的、规模更大的袭击。照目前被潜艇炸沉的比率来看,也许会使英国飞机由于缺乏汽油而不能起飞应战。到那时候,入侵英伦就将提到日程上来了。“别忘记,我们希望能经受得住这一切,”他说。“不过,这回希特勒也许有了本钱。他已经大量扩充了他的武装部队。当然,我们也没闲着。但是不幸我们的许多物资最近都沉到大西洋底去了。”
&esp;&esp;拉古秋正用手指把面包揉成小团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位空军准将。“是啊,”他说“作为人民,作为文明,没有人把英国和纳粹相提并论。你们的人民十分了不起。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在国会里还会听到一些这方面的情况。”
&esp;&esp;勃纳-沃克谦虚地躬了躬腰,引得席上其他的客人都笑了。“我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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