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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诛杀（第1页）

毓容从枫叶观回宫的第二年，文德帝突然驾崩了。

安伯渊随军去了尧州以后，在司军统制贺城帐下杀得北回人丢盔卸甲，节节败退，夺回了被北回人占领的三座城池。消息传回京城，文德帝龙颜大悦，封安伯渊为参将。

贺城的儿子贺延吉立功心切，不听安伯渊劝告执意夜袭敌营，半道中了北回人的埋伏，被俘至敌营。北回统帅派人给贺城送去信函，要用贺延吉交换被安伯渊的人马俘虏的老将军苏木克。

安伯渊正是从苏木克手里夺回了丢掉的三座城池。他与苏木克周旋了足足一个月，深知此人在敌军中能独当一面，也领教过他的城府和本领。自己虽能侥幸得手，也折损了几员大将和上千士卒，就连自己也险些折在他手中。倘若拿他交换贺延吉，无异于放虎归山。

贺司统交换人质的命令下到安伯渊帐中，安伯渊回道兹事体大，要先启奏圣上。奏折还未出尧州，贺延吉的一只手臂已被北回人斩下送到贺城的军案上，并附了一张字条:三日内不放苏将军，令郎头颅将悬于我军城门之上。

贺城大怒，当即亲身率领贺氏的几位亲信将军冲进安伯渊帐中，以军令的名义逼他交人。安伯渊执意要等圣上的旨意，领着手下的精兵与贺城对峙，拒不交人。

第二天北回人又送来了贺延吉的另一只手臂。

贺城派人截下安伯渊的奏折，修书一封让心腹快马送与贺太后。一表亲情血浓于水，求贺太后救她堂侄。二斥安伯渊自恃有功在身，狂傲自大，目无军中法纪，煽动手下与军长对抗，形同谋反，其罪当诛。

贺太后将贺城的书信重新抄写，删去表亲情的家话，只留下了安伯渊居功自傲蛊惑人心一类的弹劾。就在贺太后将信封好让信差送到御书房去时，文德帝身边的大太监虞孝忍惊慌失措地来禀报圣上驾崩。

殷珏临危受命，他喂着鱼儿给安伯渊下了一道圣旨，命他立即释放苏木克，交换贺延吉。安伯渊接到圣旨后，不得不放了苏木克。

贺延吉被北回人交回时已是个废人了。贺城哀恸欲绝，悲愤交加，誓要安伯渊付出代价。苏木克回城后派人往贺城营中散布苏木克并非俘虏，而是和安伯渊相勾结入璋国营中传递军情的奸细。

贺城借此向文述帝参了安伯渊一本，殷珏逗着鸟儿又下了一道圣旨缉拿安伯渊。因安伯渊有官职在身，只能先押至廷狱听候圣上发落，但贺城一想起贺延吉的两只断臂就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于是贺城将押送的士卒换成了自己人，吩咐两个士卒半道上将安伯渊杀死。

贺城一面要安伯渊死，一面率着几千人马突袭北回人的营帐。贺城怒火攻心，一心想着给贺延吉报仇，心智早已大乱，非但没报成仇，还叫北回人反攻至本营，连安伯渊重新夺回的三座城池也失守了。

北回人变本加厉，在水源里下毒，璋国溃不成军，敌军一路南下，贺城的人马一路回撤。北回人占了璋国的城池，还屠尽了城中的百姓，上至古稀老者下到襁褓中的婴儿皆不放过，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城中人心惶惶，霎时间北回人要打到京城的消息飞遍了角角落落。一起传来的还有当初打得北回人节节败退，连夺三座城池的安伯渊勾结北回人的消息。

最后人们聪明地认定璋国的惨败是安伯渊向北回人出卖璋国军情导致的。老百姓开始一波又一波收拾家当细软逃出城外，兵马司关上城门禁止出城，违者一律论罪处置。

就在朝中主战主降两大阵营僵持不下时，贺城向贺太后禀明情势，认为大璋派使者与北回议和为妙，先给前线一丝喘息的机会，稳住阵脚，休整军队，日后再借机反扑。

文述帝便派了使者前去北回，议和条件是割让指定的十座城池，并要嫡公主和亲。贺太后认为若是十座城池能抵挡住北回人南下，也不失为缓兵之计。

只是要嫡公主和亲让贺太后犯了难。文述帝才十六岁，唯一的孩子尚在皇后腹中，宫中尚未出嫁的嫡系公主只有毓容一人。贺太后是万万舍不得将毓容送去北回茹毛饮血的野蛮之地和亲的。

毓容听说安伯渊被问了勾结北回的罪，跑进贺太后宫中求她明察。贺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毓容，突然有了主意，她想起了华颜。

华颜自知晓安伯渊被诬陷那日起，就时刻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又无人可说起，总是在梦中梦到安伯渊已经被秘密问斩。尧州至京城千余里路，华颜对安伯渊的生死牵肠挂肚，又无从探知，一时忧虑过度就病倒了。

贺太后早看出来华颜对安伯渊有情意，趁着这个机会亲自到华颜榻前送了一剂良药，这良药能救安伯渊但要苦一下她自己。

华颜答应贺太后替毓容去北回和亲，贺太后答应华颜对安伯渊从轻发落，并立即写下懿旨。

贺太后的懿旨还未传到，安伯渊被处死的消息就先传来了。华颜怎么也不相信，直到看见被毓容撕碎扔在贺太后面前的奏折，她用颤抖的手指拼拼凑凑地看见贺城的奏折上写着“安伯渊逃狱”“打伤士卒”“已被就地诛杀”。

毓容没日没夜地哭，哭得昏天黑地，茶饭不思。贺太后心疼地看着毓容哭肿的双眼，这时她才明白她视若珍宝的女儿毓容已经长大了，且对安伯渊芳心暗许。毓容把贺太后推出门外，将自己关在芳盛殿谁也不见。

她哭累了，红肿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帐顶。毓容清楚地知道安伯渊是个铁骨铮铮的正直的好汉，绝不会做背叛璋国的事，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谋划想要置安伯渊于死地。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贺太后威仪的脸和坐在龙椅上打着哈欠的新君王的脸，她认定安伯渊就是他们害死的。毓容恨起了他们，如果她的父皇还在，安伯渊就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那么远的地方，自己不会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毓容回忆起自己和安伯渊过去的点滴。她肯定，实际上当她第一次把剑对准他的喉头，看到安伯渊那双褐色的眼睛出现比剑上的寒光还要凌厉的眼神时，她就已经对他动心了。只不过毓容当时能想到的只是这个人敢辖制自己，她带着好奇心不停地去试探他，看看这个讨人厌的人能有多讨人厌。

为了让华颜名正言顺地替毓容嫁去北元，圣上特封华颜为毓敏公主，并按贺太后的意思赦免了她在尧州的亲人，准他们免服苦役。只有嫡公主才能以“毓”为号，这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是足以光耀门楣的殊荣。

华颜既没掉一滴眼泪，也没有痛彻心扉和死去活来。她平静地张着双臂，木偶般地任由侍女给她更上绣着祥云的蓝白色嫁衣，戴上华丽的尖顶串珠流金礼冠。

关于她和安伯渊的所有记忆都在心底凝固，她努力地回想安伯渊的脸，想到的只是安伯渊两年前从背后蒙住她眼睛的手。她想回忆起他的脸，却总觉得两眼漆黑。她觉得安伯渊还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石榴树下，出现在自己身后，温柔地，开着玩笑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看到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