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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的字体，我直觉隐隐有些不安，脑中忽掠过一丝念头，电光火石间我瞿然一惊，疾声问道：&ldo;父亲，不死营jiāo还后，您属意由谁统带？&rdo;他似是怔了怔，方答：&ldo;此事朕意未决，你也不必忧心，总之，朕不会亏待不死营有功将士就是。&rdo;我不理他语气已有不豫，忽地站起，指着那奏折道：&ldo;可是拨予朱高煦麾下？&rdo;他默然不语。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只觉得宽阔良深的宫殿的光影，一层层黯淡下来，黯淡光色里高坐的父亲，面目模糊，神qgy鸷，然而隐藏在这些表像之后他的内心，已难用模糊y鸷来猜想，我看着他，想用目光劈开遮掩于他神色前的重重层云，却最终，只能直面他的无波神色，和抿着满含深意笑纹的嘴角。我苦笑起来，十指冰凉。父亲，你离我如此遥远。多年前，娘亲逝世之时，你已遥遥立于我生命的对岸，终我一生，难以真正靠近。然而那时，我还是能看清你，知晓你前行路途上的一切。可如今，是不是身份的巨大转变，从仰望而至俯视，那般落目的景象变迁，亦会彻底改变一个人？还是你一直很好的隐藏了那么久的本xg，在踌躇满志天下在握的今天，终于不需再苦心隐瞒掩藏，而痛快显露？我本应熟悉你，然而这一刻，我只觉得陌生，那陌生如此寒意森森，利齿烁烁，泛着白亮的幽光，啮痛我。啮痛了，我的心。玉碎宫倾血正殷良久之后，我缓缓坐下，向椅背一靠，吁出了一口气。闭了闭目，随即睁开，我已平静。再不看父亲，我淡淡道：&ldo;为何要给朱高煦？&rdo;父亲皱眉，&ldo;他是你弟弟，你为何总是直呼其名？&rdo;我恍若未闻，&ldo;为何要给朱高煦？&rdo;&ldo;你……&rdo;父亲脸色微紫，想了想还是答道：&ldo;高煦迟早要封亲王的，按例，藩王每年得禄米万石，可在藩王府置相傅和官属，拥有护卫军至少三千人，高煦于靖难之役也有战功，本应封赏，他上折请求将不死营拨至他麾下，并不逾矩。&rdo;我点点头，面无表qg的笑了一声，淡淡道：&ldo;父亲，我们来做个游戏如何？&rdo;他似是不防我突有此说，目中掠过讶色，随即试探着问：&ldo;游戏？&rdo;我漠然道：&ldo;请父亲传朱高煦，杨熙，以及三十六人队不死营将士进宫。&rdo;他疑问的看着我，我道：&ldo;来了便知。&rdo;想了想，父亲依言命太监传旨，我又补充了句：&ldo;告诉杨熙，未时三刻，我要在谨身殿前见到他和他的士兵。&rdo;父亲怔了怔，道：&ldo;怀素，现在已是未时初刻，不死营尚在皇城之外，两刻功夫，如何来得及……&rdo;我截断他的话：&ldo;来不及，就不配身入不死营。&rdo;他再次怔住，深深看我一眼，挥手示意太监依言传旨。太监匆匆出门，我斜身向椅上一靠，闭目假寐，不再看他。他也略有些尴尬的gān咳一声，自取过奏折翻看，父女相对无言，一室冷寂沉默。不过一合眼工夫，未时二刻，我站起身，向外走。父亲怔怔抬头望过来，&ldo;你去哪里？&rdo;我道：&ldo;现在去谨身殿，缓行一刻可至，正好。&rdo;他怫然不悦：&ldo;未时三刻他们根本不可能赶到，难道你要我堂堂帝王之尊等候臣属？&rdo;我回身看他，嘴角一抹冷笑。&ldo;若因我之狂言，有损父亲帝王之尊，我愿领，欺君之罪。&rdo;※※※未时三刻，骄阳似火。谨身殿前无遮无蔽的汉白玉广场上，盛夏晌午的猛烈日光如炽火，一片白亮亮得刺眼，热气似将一切景物都蒸腾得微微变形，蝉鸣嘶燥，丝风也无，经行之人，无不挥汗如雨。远远看去，刺目的白色广袤里，有黑红色的小点，凝立其上。父亲在便舆上轻轻咦了一声，转头看我，yu言又止。黑甲红袍，衣着厚重整齐的不死营三十六人，已在杨熙的带领下，于谨身殿前恭侯。见我们过来，三十七人动作一致的行礼，父亲摆摆手，也不说话，只看我。我悠悠一笑，道：&ldo;高阳郡王呢，不是说人在宫城之内么，怎么赶来得比不死营将士还晚？&rdo;父亲微有不豫之色，偏头示意太监，冷声道：&ldo;去催请。&rdo;太监畏怯的看我一眼，抹了把汗，颠颠的去了，我和父亲自去早已设好的高台罗盖下坐定，父亲看着直挺挺立于酷烈日光下，汗透重衣却面无表qg的不死营众人一眼，道：&ldo;怀素，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do;我淡淡道：&ldo;我只是想让父亲看看，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妄图染指不死营的。&rdo;他眯起双眼，冷笑一声。此时已听见蹄声杂沓，有人飞骑驰来，马上人金冠红衣，端的是意气风发。我恶意的一笑。来的正是朱高煦。他终究不敢太放肆，骑到广场外侧，便下了马快步过来，向父亲问安，看见我愣了愣，又转头看了看不死营将士，嘴角绽出一抹得意的笑。父亲好似已忘记高煦令他这万乘之尊等候之事，温和的看着他，笑道：&ldo;高煦，你姐姐说要玩个游戏，叫我唤你来，你可得好好表现。&rdo;&ldo;游戏？&rdo;高煦斜睨我一眼，并不询问，也不施礼，只再次望了望杨熙，转过身去，状甚疼惜的对父亲道：&ldo;父皇，儿子刚才过来，便见不死营杨将军等人在烈日下曝晒，可是犯了过错在受责？若是如此，还请父皇念在不死营有功于社稷，宽恕则个，若实在罪过深重，高煦愿以身代之。&rdo;他不待父亲发话，几步跨到日光之下，朗声道：&ldo;父皇，高煦不忍功臣受责，愿与杨将军共苦！&rdo;声音端的清亮，别说那三十七人，便是华盖殿内打瞌睡的猫，也当被惊醒了。那三十七人却恍若未闻，睫毛也未颤动一丝。我微微一笑，好，好个爱惜属下宽厚仁慈的主子，好个体恤功臣礼贤下士的郡王，果是酷肖父亲的儿子啊，连做戏，也学得这般惟妙惟肖，可惜……你真当不死营是你属下了？以手托腮，我懒懒道：&ldo;别làng费你的慷慨激昂了，不死营没犯错，召来，不过是为了玩个军阵游戏罢了。&rdo;&ldo;玩军阵游戏？&rdo;高煦怒目我：&ldo;你就是这样对待有功将士的？如此轻忽怠慢……这般酷烈天气，你让他们重甲在身忍受烈日曝晒！&rdo;他快步行至不死营将士身前，朗声道：&ldo;各位，郡主轻慢，本王代她向各位致歉，暑气炙人，还请解甲休息吧。&rdo;无人应答。也无人动作。他又说了一遍。依旧无人理会。朱高煦的脸色已经微微发青了，勉qiáng笑着四顾一周，自找台阶的恍然道：&ldo;啊……本王失礼，应由杨将军发令才是，杨将军，素闻你爱惜属下，对普通士兵亦解衣推食，怎生今日……&rdo;杨熙依旧目不斜视，不过，倒是答他了。&ldo;未接主令，不敢僭越。&rdo;怔了怔，朱高煦下不来台，紫涨了脸色，半晌，y测测道；&ldo;主令？你可知道，你的主人是谁？&rdo;杨熙还是不看他：&ldo;郡主。&rdo;&ldo;她不是你的主人了，现在你们都是我的属下，是我！&rdo;朱高煦忍不住，终于咆哮。杨熙这才看他一眼，平静道：&ldo;可有旨意？&rdo;朱高煦怔住，求助似的看向父亲，父亲皱了皱眉。杨熙继续道：&ldo;至今为止，末将未接任何旨意诏令，指示郡王为不死营新主。&rdo;朱高煦僵立在地。我立刻，火上浇油。叹息，轻轻一声。&ldo;解甲。&rdo;哐啷一声，三十七人齐解甲，闪耀乌光的镶铁皮甲，被整齐如一的搁在每人脚边地上。&ldo;休息。&rdo;三十七人无声坐下，烟尘不惊。朱高煦已经气得话都不会说了。父亲淡淡睨我一眼，道：&ldo;你想证明什么？不死营只听你一人号令？可你也听见了，杨熙说了，只要有旨意，他一样认高煦为主……你不会还想证明，旨意对你的不死营也不如你轻轻一句话有用吧？&rdo;我仿佛没听出他最后一句里的恶意，也不回答，只抬起手，对着杨熙，蓦然竖指一划。隐约间似可闻铮声轻响。红影闪动，三十六人立即一跃而起，而杨熙一旋身已到了阵外，侧对着我，自怀中掏出一幅三角红旗，亦向下一划。队列迅速变动，红影穿梭，我于高台之上，手指快捷如拨如弹，无声挥、点、圈、展、挑、抹、捺、勾，划，而杨熙立于我座位之下，展旗猎猎，手势刚劲明决，随着我的手势，几乎是同时般，挥、点、圈、展、挑、抹、捺、勾，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