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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他这话突兀，正要回答，他忽又转开话题，漫不经心道：&ldo;不死营今日调拨进城，杨熙去见你了吧。&rdo;我并不奇怪他知道沐府发生的事，以他的疑心毛病，沐府要是没人监视才让人称奇，只是他突然又将话题转到不死营，是为何故？点头，我道：&ldo;说起来也一年未见了。&rdo;父亲笑道：&ldo;不死营骁勇善战，建功无数，怀素，朕不会忘记这是你的功劳。&rdo;我淡淡道：&ldo;不过托赖父王洪福而已。&rdo;父亲慢悠悠的轻啜一口香茶，搁下，微笑注目我道：&ldo;怀素，我即将登基，给你个什么封号好？你是打算住宫里还是另建公主府？我知道你想必不喜欢宫中，给你另建府邸如何？嗯……公主府的护卫，按例五百人，我给你一千，如何？&rdo;最后一句，令我恍然。他是想抢走不死营了。不死营本就是我的护军发展而来，真要建公主府，何须再派护卫？不死营自靖难以来，一直供他驱策，沙场百战，功绩赫赫，如今大事底定，天下在握，他的全部心思，便转向如何维护巩固这万世基业上来，这般骁勇qiáng绝的势力，他是万万不肯将之jiāo还于本就桀骜不训难以掌控的我了。嗯……先前突兀的提到方孝孺家族……何意？我慢慢绽开一个笑容。我的……父亲，你实在是……令我失望。你是在暗示我，想救方家人的xg命，拿不死营来换？你其实不知道，我没你那般y森城府，想都没想过凭借不死营和你议价。你想要，拿去就是，本就是你给我的，我还会死占着不还？将掌中茶盏缓缓放下，我道：&ldo;父亲，战事已毕，我一介女子，何须那许多护卫？何况我自己也不是无自保之力，五百护卫足矣，不死营本是我的护军，如今看来也无需留下，以如此qiáng军护卫公主府，惊骇世人徒为不智，还请父亲收回吧。&rdo;父亲看着我，目中闪过一丝笑意，满意的颔首道：&ldo;你既如此说了，也颇有道理，只是你和其余公主不同，你是对朕有大功的，一千护卫是你应得的赏赐，你就不必再辞了。&rdo;我忍住内心翻腾的恶心之感，依言谢恩，他舒心的向宽大的锦袱靠椅上一靠，一副尘埃落定万事在握的模样，眯眼笑道：&ldo;不死营是你一手亲训，算起来是你的嫡系，你能为朝廷大业计，不计自身得失，忠心事君，朕心欣慰，但朕既贵为天子，也不能白拿你的，朕可允你一个请求，作为补偿。&rdo;我抬头，看他，目光深深，我知道父亲从来不是一个可以从表面言行窥其内心的人，若轻易信了他，只怕会输得很惨。但是，我无论如何，要试试。不死营，他绝不会留给我，哪怕抢，他也迟早会抢去，我若恋栈不放，只会给他找到借口对付我，与其等到他使尽手段再jiāo出不死营，不如痛快放手。既然jiāo出不死营已成定局，既然我牺牲我的心血已成定局，那么，尝试着博回一点找头，也是应该的。我笑道：&ldo;父亲当知道我现今的唯一请求是什么。&rdo;他目光又一闪，却不答我的话，只是再次端茶就唇，轻抿一口，笑道：&ldo;怀素，前数日我夜有所梦，竟然梦见当年去山庄探望你的旧事，你那时不过十余岁，扎双髻，紫绸衣，雪白小脸，至今想起，依旧觉得可爱。&rdo;我警惕的眯起双眼……他说起这个做什么？我可不敢相信他老人家是真的在诉说对我的疼惜，怀念我的童年。却听他接道：&ldo;那时我每次下山，都心中愧疚怅然，想你小小年纪，母丧父离，僻处山野之地，实在凄凉。&rdo;他满面惆怅哀然之色，竟看得我心中也微微一软，不能自抑的想起娘，心中再一痛，然而想到娘我立时瞿然而醒‐‐不对，父亲一直知道，自小的寄人篱下和娘的死，使我对他深有怨艾，也是我们父女不能和睦相处的最主要原因，娘去了不可泅渡的死亡之海，我和父亲之间，从此难补鸿沟。那么他怎么会在我面前，主动提起娘？我想了想，在心里冷笑起来，原来贪心不死，原来换了计策，此番以qg动人，迂回曲折，不过是初初那&ldo;山庄&rdo;二字。果听得他道：&ldo;所幸有山庄众人护持教导，你长成如此聪慧灵秀，文武双全，我心甚慰。&rdo;我不答，只似笑非笑看他。他神色自若接道：&ldo;是以我一直颇为感激山庄诸人，yu图答报，如今朕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当年夙愿，当可偿矣。&rdo;&ldo;哦，&rdo;我笑道：&ldo;父亲打算如何报偿？&rdo;他正色道：&ldo;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以你师傅师叔的才能，实授武职，也是当得起的。&rdo;我只笑而不答。他挑眉看了我一眼，似是终于不耐烦这般绕弯子说话，清咳一声，道：&ldo;若是你师傅他们不惯官场，以闲云糙莽为乐，朕也不yu相qiáng，只是听说山庄长于消息刺探，其消息渠道，纵横经纬遍布天下，朕想着，和朝中锦衣卫之职司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你我既为父女，一家人何必做出两家事？不妨请你的师傅师叔们，以及山庄所属，并入锦衣卫，专司天下不公不法之事监察，廓清法制匡扶正义，说起来也不违背你山庄素所尊崇之侠义道，届时这锦衣卫最高指挥使，由你师伯任着便是，也正好调教调教那些没个章法的喽啰，你看，可好？&rdo;你看，可好？我垂目，端起茶盏，轻chui浮沫。好温和婉转的口气，好冠冕堂皇的说辞。好……险恶而一厢qg愿的用心。吞并掉山庄是么？分化之，零割之，利用之？什么锦衣卫指挥使？做了你的官，要杀要剐还不是由你？我可没忘记你曾指使贺兰悠杀近邪。外公所言非虚，你果然动了山庄的心思，抢走不死营还不甘心，你连山庄都不放心留在我手里，果然抢来的龙椅有刺，抢来的帝位心虚，你这般急迫的妄图攫取我的势力，你害怕的，到底是我，还是内心深处长久盘桓的不安？当年我隐约听闻，我被送上山后，四大弟子曾劝说过外公，禁绝燕王进山，以免将来发生祸患，当时外公言道，&ldo;不可使怀素与父相绝。&rdo;是以父亲得以年年探望我，山庄奇诡路径对他开放，给了他一窥山庄奥秘的机会，那是外公爱怜我，明知他虎láng之xg，依旧引láng入室，外公爱重我若此，他将山庄jiāo给我，即使已表明他不在意，我却又怎能任山庄落入父亲之手？将掌中茶盏轻轻搁于几上，我抬头，对上父亲平静中隐藏算计的目光，很慢的笑了笑。&ldo;父亲，您的建议甚好，不过女儿另有个想法，您可愿一闻？&rdo;&ldo;哦？&rdo;他斜睨我，目有戒备之色。我慢条斯理道：&ldo;父亲您刚才说，锦衣卫没个章法，想来您也知道，所谓&lso;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无不奏闻。&rso;这般的职司，若为心狠手辣之人把持，极易使天子之剑易手他人，成为别有用心者打击异己之私器，如今的锦衣卫，是越发跋扈不知法度，滥用私刑迫害政敌，自设诏狱擅处人犯，广事罗织酷刑bi供，百官黎庶闻声远避，长此以往，只怕难免渐如武周朝女帝风闻奏事，酷吏来俊臣索元礼自撰《罗织经》般，祸乱朝纲人人自危，对父亲治下大明朝之民心安定，必有所损，女儿以为，锦衣卫本只司巡查缉捕，处理帝王jiāo付案卷，如今初衷已改，私yu膨胀，已引起百官怨望，倒不如裁撤锦衣卫，收回其擅自审处人犯之权，并入山庄，转至暗处，专司天下qg报收集传递，原有审决之权，依旧jiāo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如此，方职司分明，互有牵制互不统属，可避尾大不掉之势矣。&rdo;慢悠悠一笑，我再将一军，&ldo;父亲若纳怀素所请，怀素愿亲自为父亲掌执此事，鞍前马后，无不效劳。&rdo;一阵静默。我笑吟吟注视着父亲，等着他bào怒失态。你想吃掉我的势力，我不退反进，反攻一招，看你如何应对？我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他眉梢轻轻抖动，双目微微眯起，寒光乍现，嘴角肌rou扭紧，唇线抿成一条直而薄的&ldo;一&rdo;，神qg沉敛里，隐现狰狞。面上浮着微微笑意，我在悲凉的等待，我的父亲，会怎样对他的女儿，一现天子之怒？然而他很快平静下来。居然还端起已经凉掉的茶，饮了一口。稳稳放下茶盏，他道：&ldo;嗯……你的谏言，朕记着了，此事日后再议。&rdo;我颔首，有一丝轻微的释然，正yu告辞，目光忽掠过他身边案几上，几封奏折，最上面一封，字迹隐有些熟悉，我皱眉思索，依稀记得，那是朱高煦的字体，我曾经见过他写给父亲的军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