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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再次被利用为“人证”——今日柳茵如阻止四娘,她可是刚好在场耳闻目睹。
茵如自觉这番已算周妥,她不可能凭空怀疑嫡母,是以才编造出乔氏授意她在十一娘口中套辞一事,即便十一娘这时不及复述她那番有意亲近而泄露秦、乔二妇交谈,也不会不承认她曾问过王七郎如何。
当然,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乔氏“无从抵赖”致祖母“盖棺定论”,有何要紧?只消稍候数日,变故再生,就能让乔氏百口莫辩。
她这是将嫡母这份“大礼”送予祖母为换得将来前程,至少,祖母会庇护于她,不至让乔氏任意欺逼——不提“敌对者敌对可为盟友”这一真理,仅仅因为祖母素喜机智敏察者这一性情,十之八九会因她这回“大义灭亲”、“聪明果断”而刮目相看、纳入羽翼。
即便不如她预料乐观,即便只有十之二、三机会,她也会孤注一掷!
横竖再差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步,柳家门风使然,乔氏再是如何不愤,也不能将她随便配赠他人为妾抑或嫁予声名狼藉者。
最多也就是婚配落魄子弟,横竖就算讨好乔氏,也摆脱不了这样命运——她可是早从遥英口中听说了,乔氏有意让她将来婚配乔四郎,这样,她那侄子也能高攀十望女儿!
乔四郎是个什么状况茵如虽不甚了了,然,乔氏未嫁前,娘家就已经落魄,说得好听是蒲州大姓,不过庶支微末而已,要不是有个姨母奉承了韦郡王妃从中牵线,哪能嫁入京兆十望?做妾只怕都要被人挑剔!如果玄清居士为乔氏姑母还好些,偏偏又是姨母……乔氏娘家远在蒲州哪能沾得上光,那一家人,年节上可一回不漏寄书来求乔氏接济,足见家境如何,更别说倘若真嫁去乔家,这辈子也别想翻出乔氏手掌心。
这些年她母女二人所受屈辱岂非活该白受,简直永无翻身之日,更体论还诸乔氏。
她虽是庶女,好歹阿耶也是显望嫡宗庶子,凭什么要配这样一个门第?偏偏还是嫡母娘家,亲上加亲这么一个借口,足能堵住议论,甚至还是厚待庶女表现!
茵如只恨当年自己太傻,没早些洞明乔氏险恶,一昧听生母劝导,对乔氏言听计从,以致被阿耶厌烦,祖母忽视,倘若乔氏待她也如婶母待十一娘一般,她又何需这般走投无路,甘冒艰险也得孤注一掷。
她早已经坚定心意,这时一番话说后,正欲匍匐听罚,却忽闻一声利喝:“孽庶!你胆敢忤逆?!简直不孝失德狼心狗肺獠辈,打杀也不为过!”
柳茵如不需回头,也知乔氏“杀到”,她正盼这刻,却立即表现一番惶恐失措模样,早前暗地抹了薄荷精的袖口往眼睛一扫,顿时落泪如雨,好不可怜。
眼看就要上演一出“母女相残”,韦太夫人却及时阻止乔氏:“跟自家孩子,犯得着动辄喊打喊杀?你这脾性,实在太过急躁。”
乔氏这时愤怒心情已经不足以用“七窍生烟”四字形容,这也是可想而知,她一贯视庶女为手中面团,是圆是扁任由心情揉捏,哪里想到“面团”竟长出牙来,反咬住指掌?这时听婆母竟似有心庇护孽庶,更加火上添油,一时将那些委婉机锋甩去犄角旮旯,竟就这么直挺挺伫在堂前,两眼充血说道:“阿家竟还怪责我?可是听信这孽障编排污篾,抑或对我早有嫌恶,欲借此机会责罪?阿家尊为高堂,若施责罚我固然不敢抗逆,然则,难道阿家以为太后真是为五娘姻缘不惜谎称犯厄诓骗四娘入宫欲加陷害?倘若阿家果真信这孽障叵测之辞,我这便于宫门跪请太后诏见,以身换得四娘姐妹平安归来,我再以死抵偿冒犯之罪。”
激愤之余,乔氏毫不犹豫甩出杀手锏,明晃晃用太后以为威胁,一点没想这话出口,泄露出她早知四娘、七娘受诏因由,不过她也心知肚明,有庶女今日这番话,婆母即便眼下半信半疑,待数日后再生变故,也势必确定庶女指证……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虽有波折,无法达到隔岸观火袖手见婆母责怨萧氏而她趁机夺取中馈大权目的,至少也是为五娘争取到王家这门上好姻缘,就算与婆母娣妇彻底撕破脸皮,也是利大于弊!
有太后与郡王妃撑腰,她也不怕“堂堂正正”与这对婆媳一决高低。
韦太夫人这时却也不揪乔氏口失穷追猛打,竟如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虽眼中也有懊恼神色并阴阴冷冷盯着乔氏好一阵,语气却到底不曾显露肃厉:“治家应以和睦为贵,我并无怪责你之意,你又何必将话说得这般狠绝?”
“阿家,只为和睦二字,我竟责罚不得不孝孽庶?”乔氏心下冷笑,婆母无非又想故作姿态罢了,好继续在大伯面前维持公正慈和,又哪里真敢与太后针锋相对?这话,就是想趁势下台,不过她虽怨愤,但也没有丧失理智,还知道眼下该以什么为重,是以又换作委屈悲凄模样,没再咄咄逼人,这才跪在地上说出一番话来。
太夫人的品析
十一娘这时早已经履行完她的“人证”义务,在乔氏这番凌厉猛烈反攻下,彻底沦为陪衬,只眼观鼻鼻观心跪坐萧氏身边,母女俩就像隔屏下那对有若雨过天青淡色细腰瓷瓶——很清雅的一双“摆设”。
她只听乔氏掩面叹泣:“阿家一贯目睹,我可有半分不慈苛薄这孽庶,虽称不上视若己出,可一应衣食起居,但凡五娘有,哪曾短缺她这逆女一份?可我这一片慈爱,竟被如此糟贱,十多年教导照顾,还莫如养只猫狗……这孽障陷我不义,可是要置我于死地,阿家可得为我作主!”
呜呜咽咽得肝肠寸断,那情形好生可怜见。
柳茵如这时却也不再争辩,匍匐跪地,就连细若游丝的哽咽声也彻底被乔氏发出的响动淹没。
可这样态度,倒更比乔氏来得“精明”,颇有种事实胜于雄辩气势。
“茵娘今日确有过错,不该只凭蛛丝马迹就妄自揣测。”韦太夫人待乔氏哭了好一阵才开口,有心略过柳茵如指控乔氏授意她在十一娘口中套话一事,很有“大事化小”的偏心:“不过她毕竟是个孩子,因为不安,沉不住气,又是出于关爱手足姐妹……我也明白阿乔你此时心情,换一个人,也会伤心,不过你到底是茵娘嫡母,就看在她往日乖顺份上,再宽谅一回。这样,我便作主,茵娘这几日也暂时莫去听讲,好生在佛堂悔过,须得要你这母亲原谅,才放她自由。”
柳茵如并不觉得这一结果出乎意料,毕竟这时四娘、七娘只是被诏入宫,祖母当然不可能就因为她一番话处治乔氏,这样处断,看似责罚予她,实际却是出于庇护,将她“隔离”至佛堂,免遭乔氏毒手。
直到这时,柳茵如悬在胸口的心才终于回落一半,果然如她所料,祖母到底还是忌防着乔氏,不至于不顾她“大义灭亲”之举。
她当即重重叩首,毫不犹豫跟随曹媪前往“思过忏悔”处,那情态颇有些“英勇就义”壮烈之势。
韦太夫人又再示意萧氏与十一娘回避,待堂上再无旁人,这才彻底与满面不甘的乔氏“交心”:“你当明白,事情张扬开,对谁都没有好处。”
乔氏这才干脆收敛惺惺作态,微挑眉梢:“阿家这话,媳却不明。”
韦太夫人挥一挥手:“倘若不生变故,四娘姐妹平安归来,我便任由你处治茵娘,可倘若被她言中……”
乔氏挺直脊梁:“就算如此,与媳何干?媳确是被冤枉。”
“到时,你自与你大伯解释。”
竟然就急着推卸责任?乔氏冷笑,婆母果然如她所料,为了个贤名,也算步步小心。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企图置身事外,忙着将长房与二房对立起来,她好隔岸观火?乔氏只以为洞悉太夫人心肠,这时轻篾一笑,却伏低面孔:“恕媳惶然,竟不知当与大伯如何解释,天家尚且介怀裴郑逆案,这事,想必阿家也有洞悉,四娘就算婚事生变,也是被母族连累……阿家,当年大伯迎娶裴氏女时,媳远在蒲州闺阁待嫁,实不知……怎么替阿家在大伯面前转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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