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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贤妃正自沮丧,哪知却得一句:“论来,均宜位居四品,能有四位八品媵人,你这所求,倒也不过份……罢了,见你往日孝顺,我便向太夫人替姚姬说上两句好话。”当即大喜过望,上前就挤开宫人,亲自替太后按揉起额角来,一边千恩万谢,一边又奉承太后操劳,满腔热忱都寄予舌灿莲花和“化骨绵掌”上,一点没有注意被她一挤险些撞翻香炉那宫人,垂脸之时,那满带鄙夷神色。
只这番“婆媳”和睦未经多久,便被一满头大汗前来求救的宦者搅扰,这人几乎是膝行向前,明明心急如焚,却不得不摁捺语速禀报,只那尖细的嗓音,还是难免泄露出泣音来:“太后,快救救江内侍……晋王此时,要将内侍杖杀!”
太后当然早已经再度正坐起身,这时不免蹙眉,但仍旧不慌不忙:“烨儿现在何处?”
宦者长吸一口气:“大王正在紫宸殿。”
“那圣人难道不作理会?”
宦者哭丧着脸:“圣人……饮酒过量……因圣人早嘱不得烦扰,贱奴不敢擅入……”
太后长眉更是一蹙:“天子寝殿内,怎容血光之事,圣人过量,难道贵妃竟也过量不成?”
“圣人自从昨晚,就只留郭阿监近前侍候,连……连贵妃都不得诏见。”
元贤妃本来还想借机将贵妃落井下石一番,一听这话更是喜上眉梢,那位郭阿监,岂不正是秦桑?这回果然不负一番筹划,终于找到个能与贵妃较劲者,太后对贵妃不满已久,只要秦桑能得圣宠,更甚于诞下龙嗣……
元贤妃一点也不拈酸吃醋,只因她早已经判断分明,将来荣华富贵,与得不得圣宠殊无相关,要紧是坐稳太后心腹!
是以她连忙说道:“晋王也未免太过顽劣,太后,莫如……”还未说出后来那句由她管教晋王的话,就见太后一扬手臂示意噤声,元氏当即垂眸正坐。
“江迂侍候烨儿多年,一贯恭谨妥当,怎么今日竟触怒烨儿。”
那宦者匍匐下身:“正是内侍太过妥当……早前,淑妃于紫宸殿前求见圣人,一应侍者因尊圣嘱,不敢放淑妃入内,故而起了争执……不知怎么惊动晋王,竟持鞭出来,斥淑妃目无君上心图不轨,要鞭笞淑妃!内侍情知晋王此行不妥,上前劝阻,故惹恼晋王,竟责内侍与淑妃……”宦者说到这里微顿一下,似乎大窘。
待得一句:“责江迂如何?”时,宦者才颤颤兢兢说道:“大王竟责内侍与淑妃……”仿佛是从牙缝里吐出“有私”二字,宦者汗如雨下:“太后,内侍为宦官,怎么可能……”
元贤妃不由“扑哧”笑出声来,不忘落井下石:“太后,晋王是顽劣,可这淑妃也太不知体统,圣人有令在前,她竟敢冲撞,江内侍倒受无妄之灾。”
韦太后也对这出闹剧极端无语,长长“嗯”出一声来,扶着元贤妃手臂缓缓站立:“如此,只好我往紫宸殿,这事真是……贻笑大方。”
晋王贺烨
元贤妃固然想随太后一同前往紫宸殿,眼见“情敌”谢淑妃如何“狗急跳墙”趁机损毁一番,然而太后却并未允她,一出含象殿,便将她打发,贤妃跌足懊恼——虽则,她那叔父元得志视毛相国为“谋主”,毛相国又视淑妃叔父谢饶平马首是瞻,到底是男人官场上事,贤妃可不及顾念许多,在她看来,世族寒门与上司下官并无区别,眼下只看谁更得太后心意,那谢淑妃,比贵妃更加可恶,动辄与她争功“夺宠”,还丝毫不掩鄙夷之态,时常与她在太后跟前明枪暗箭,这位才是死仇,不除不以为快。
可无论元氏在宫内如何横行,唯以太后之令绝不敢丝毫逆悖,尽管心有不甘,这时也只能依依不舍归去,错过了紫宸殿前,晋王贺烨大发雷霆那场好戏。
太后所居含象殿,本为天子配殿,按礼不应有后宫占据,然而天子纯孝,连另择福地一事也能乾坤独断,更何况于让生母居住配殿,总之含象殿就在内朝中心紫宸殿不远,太后不坐肩與,徒步过去也不用一刻。
可是当太后抵达紫宸殿前,这里早已是一番“地动山摇”“五洲俱乱”。
谢饶平应是有公务叩见圣人,不巧正遇此一桩,被侄女淑妃烦缠住挪不开步,领着中书省几名下官,与门下、尚书两省长官,以及参知政事薛东原等相国,呆怔当场面红耳赤眼见晋王如何大闹禁内。
淑妃哭喊得地动山摇,被两个满面惊恐的内侍不得已强押着,鬓上牡丹欲坠不坠,步摇垂苏却已下降肩头,更让人惨不忍睹则是,斜红污蕴,与胭脂混为一色,眉心一朵花钿,竟然滑至鼻尖……
在诸官摒息唯一女声凄厉当中,还夹杂着已经被扒去外裳只着衬裤的江迂,一声更胜一声“呼痛”!
长阶之上,御门当前,紫蟒少年厉眉冷竖,竟然翘起一腿横坐朱槛,两手环抱膝盖,高声跋扈:“每板都要见血,八十杖他若不死,便让尔等填命!”及见太后满面冰霜伫在不远,晋王贺烨这才收敛几分张狂,从那朱槛上一跃而起,笑笑上前称谓“阿母”,草草环揖,腰都不曾弓下,竟就直身:“阿母,烨今日发现一件大事,淑妃竟与江迂这厮有染,我正罚江迂,以杀一儆百,至于淑妃,我已让人扣了下来,待阿兄得闲,再处治她。”
竟然用杖杀江迂儆政事堂诸相国,为的还是这样一个罪名,太后险些一口气憋在胸膛上不来,更兼这时,淑妃又凄惨一声:“太后,妾身冤枉!”,让这乱况又添几分滑稽。可还没算完,眼见上官谢饶平不便参预,李、毛两位相国也不好插言后宫事务,韦相国操着袖子坐壁上观,薛相国又历来是个据嘴葫芦,跟着谢饶平前来的中书侍郎霍赴抓紧时机讨好上官,上前一步仗义直言:“太后,事发经过下官等亲眼目睹,江内侍不过阻止晋王不当之行,并无错失,更未触及晋王口称之罪。”
贺烨“啪”地转身,之所以有那一声,是因他转身时抽了一下鞭子,险险落在霍赴脚边。
顽劣少年挑眉斜眼,冷哼出声:“被大王我一个鞭梢就吓得面白嘴青,如此鼠胆还敢打抱不平?我看你为江迂这厮求情是假,为淑妃脱罪是真,难不成,也是淑妃奸夫!”
太后晃了晃身子,好容易扶着宫人站稳,终于喝出一句来:“好了!混闹也得有个限度,霍侍郎为国之重臣,不容你折辱。”又瞪了其实早已在她来时,便已将手中罚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两个宦者:“还不住手。”也不勉强满脸戾气扭过脸去的贺烨,上前一步竟环揖一礼:“小儿无状,望众公宽谅,只圣人因有不适,才嘱不得烦扰,待圣人龙体稍安,再请众公商议国政。”
太后屈尊代晋王致歉,几个大臣当然齐齐还礼称“不敢”,谢饶平率先便要离开这乱局,哪知又被已经再得自由的淑妃一把拽紧衣袖:“叔父,晋王今日出言不逊,诬我清白,你可不能不理会。”
谢饶平那张本来板得黑肃的面孔,这时更是黑如锅底,他死死垂眼,一把挣开淑妃拉扯,也没说话,转身而去。
太后目送几个政事堂重臣步下长梯,这才蹙眉看向仍然啼哭不已冲贺烨咬牙切齿的淑妃:“脸还没丢够?看你像什么样子!”见淑妃还要申辩,太后更添厉色:“别以为你今日无辜,冲犯圣驾惹出这场风波,也该当重罚!回你寝殿去,无我嘱令,不得外出!”
“解决”了淑妃,太后这才戳了戳鼓着腮帮生气的贺烨:“我知你是遵奉圣人之令,也为忠心,可淑妃毕竟是后宫妃嫔,怎能由你一个大王亲手鞭笞,江迂劝你,也是他身为内侍责任,你便是看在他重前也曾侍候义烈皇后,为你生母旧仆这层,也不应施以重责,好了,别再淘气,这时辰,不是该当听博士讲授经义?那可是圣人亲自替你择选业师,不可怠逆,更不能惰懒荒疏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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