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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夫人却没有一刻忘记，当今皇上是她的亲外甥。除了老夫人，还有廖青、廖玉菡，还有谢文栋、谢文良，和谢炳初的一众门客们。他们贪心不足，他们想要的更多。想要钱，他们不喜欢王爷惩治贪腐，想要权，想要像你和王爷一样的风光。他们自己得不到，就只能一个劲儿地怂恿着谢炳初来争。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身边这样的人多了，谢炳初也是没有法子。无风无浪的时候，他能坚持自己的本心，可是一旦起了风浪，那点子忠心，就很难敌得过身边的谗言如沸了。”

楚楠说得太过直白，有些话，怕是除了她，不会再有人对林芷萱这样说。林芷萱是相信楚楠的，比起芦烟来，林芷萱更信楚楠，芦烟活在一个蜜一样甜的谎言里，她自己觉着自己在天上，林芷萱又不好戳破她的美梦。

而楚楠活在一个真实而深刻的忠勇公府里，虽然步步艰险，可是每一步却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让她清醒，甚至警醒，所以说话针针见血，刀刀入肉。

林芷萱明白了楚楠的意思：“那你与我说句实话，这回送谢锦年入宫，是为里间小皇上和太皇太后，意图对靖王府不利吗？”

楚楠摇了摇头，道：“虽然我知晓的并不确切，可是我猜不止如此，想来更多的还是为了亲政，大婚之日，谢文良会带领西北大军回朝，给女儿送嫁，顺便逼迫王爷还权，让皇帝亲政。”

林芷萱心旌摇曳，面色越发的凝重：“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同意？”

楚楠急忙道：“谢炳初念着当初的旧情，不会为难你和王爷，定然会保你们一世富贵。”

林芷萱听着楚楠的话，有些忍不住想笑，倒像是在听一个笑话。

楚楠瞧着林芷萱不以为然的神情，却是叹了一口气，诚恳道：“阿芷，王爷的摄政王，做了将近十年了。这十年里，他推行新政，整顿超纲，大周朝从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到现在的河清海晏，天下大治，无论如何，千载史册之上，自会有你和王爷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朝中，也不过是些琐事，就连王爷此回推行的新政，其实谢炳初心里也是一百个赞同的。王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有利国利民之志，也有定国安邦之能，可是他并没有子嗣啊。

如今，小皇帝已经长大了，已经要成亲了，他心智已经成熟，这样的傀儡皇帝他还肯做几年？若是王爷不肯放手，那只能杀了他，自己称帝，可是等王爷老了，累了的时候，这万里江山，又该托付给谁呢？哪怕你此时此刻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等到你们的儿子能成事，也还要二十年。

这些年，王爷何等的辛苦你不是瞧不见，你还要王爷再辛苦二十年吗？当真将自己的一辈子献给大周朝，呕心沥血，死而后已吗？你也该为自己想想，王爷功成身退，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从前大周朝风雨飘摇，王爷不相信小皇帝的能力，必须要亲力亲为，可是如今的朝廷已经安安稳稳，又有那么些有才能的大臣如雨后春笋，由他们扶持着小皇帝，定然出不了大的乱子。

其实我有的时候很羡慕雪安，若是当初我也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如她一样的走了，寄情山水，如今我的日子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呢？”

林芷萱静静听楚楠说着，有几句话，倒是当真说到了林芷萱心里去，可是：“楚楠，你不会当真以为，王爷若是退了，你们那位皇上，会那般宽宏地任我和王爷天高云阔吧？”

楚楠认真道：“谢炳初能保证，他绝不会伤害你和王爷。况且如今王爷这般得人心民望，若是主动请退，还政于皇帝，小皇上为着人心，也定然不敢为难你和王爷。阿芷，这回我主动请缨，是我真心实意地替你想过的。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说服你，只是私心里想着，如若是我，我会选择离开这些缠斗，过一点自己的安生日子。”

脾气

林芷萱苦笑，若是一切都能如楚楠所言，那自然是不错，可是谢炳初如今能因为门客和老夫人的谗言而跟魏明煦作对，那还是顾念着魏明煦势大，若是日后魏明煦当真放了权，那些进谗言的小人，还不知道如何设计陷害，寻了什么样的法子来设计靖王府。

楚楠给林芷萱勾画的蓝图太美，可是却也太不现实了。功成身退，要比登基称帝更难。

魏明煦若是想登基，不过一番杀戮罢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若是想让权，那日后的种种，又该如何的保全，哪怕是如今的林芷萱，尤且想不出万全之策。

其实魏明煦和谢炳初都是站在楚河汉界上的人，他们瞧得宽，看得广，也想得更多，可是耐不住两旁的兵卒将士怂恿着他们掠夺对方的土地。

那份微妙的平衡，已经因着一次选妃而打破了。

在利益面前，人情已经不起作用，接下来的，只能是角逐和较量。

外头的风雪已停，艳阳高照，积了几日的冰雪开始融化，廊檐上的冰柱滴滴答答，可天却比从前那几日更加冷了下来。丝丝凉意从窗缝里渗了进来，激得人庆幸，就一如此刻的林芷萱，也并没有因着窗外那仿佛夏日般明媚的骄阳而当真以为如今温暖如春。

“楚楠，多谢你今日的一番肺腑之言。其实这些年咱们两家的交情不浅，当初王爷和忠勇公更是一同并肩而战过的同袍兄弟。那日忠勇公在朝堂上顶撞王爷，王爷回来之后，感慨了许久，也是心寒，久久难以释怀。

你说的话，我一字一句都认真仔细地听了，自然是有你的道理，只是你要的太多了。此时此刻，王爷如何能抛下一切，当真如你说的那般功成身退。若是王爷退了，那林家呢？太皇太后呢？王爷哪怕想退，此刻也退不出来，朝廷上的大臣都是王爷一手扶持，王爷想退，他们都不会许，他们只听王爷一个人的话，没有王爷的首肯，他们会听小皇帝的吗？小皇帝压得住群臣吗？压得住肃郡王，压得住从前的沐家和沐太妃吗？

当朝理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甚至没有你们家老夫人和忠勇公想得那么简单。皇帝不是谁想做都能做的，胸襟，抱负，远见，卓识，这些小皇帝都还差得远。

可是这皇帝也是谁都能做的，不过一个兴国，一个亡国罢了。十年，你也说了，王爷殚精竭虑了十年，兴盛的大周王朝，交给那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在他手里，我怕大周朝就没有下一个十年了。

而至于你说的能人志士，跟随贤主他们是人才，若是跟随昏君，也不过是些只会成日里勾心斗角的大臣罢了。

楚楠，我也理解你的难处，王爷同样希望朝廷上能安安稳稳，也并不想与谢家撕破脸。只是皇上如今当真还没有理事之能。给皇上选妃的事情，是太皇太后提出来的，你们这做亲外祖的没有想到，太皇太后先替你们想到了。

可见太皇太后对皇上是有多么的用心，无论是在学业，还是在其他诸事上，都是当亲孙子在看待的。也请你们放心。如你所言，毕竟王爷还没有子嗣，只要你们不伤害太皇太后，也不将事情做绝，逼迫王爷。王爷这些年可有亏待过皇上，可有亏待过你们？

当初靖王府大火，王爷亲犯险境去救皇上，还有上回南苑围猎，为了救皇上，王爷手臂上的伤到现在还没有好。王爷从来都没有对皇上动过杀心。也一直将他当做大周朝未来的皇帝在培养，给他寻最好的师父，让她每日上朝听政。等到了合适的年纪，王爷累了，朝政自然是皇上的。

但是你们最好也要知道，王爷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什么时候还政给皇上，什么时候退位，那是由王爷自己说的算的。

你所说的什么会善待我和王爷，会保我们一生富贵，这话我自然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为了我好。可若是被王爷听到，就未免可笑了。我和王爷的生或者死，进或者退，从来都由不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