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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书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手足都忍不住打颤,也不敢去搀扶还在满地打滚的耿为德,看着林缚还摆着请他入座的手势,颤颤微微的坐下来,吩咐衙差:“我们在商议灾情,你们闯进来做什么?”声音都变了调,就怕应对稍有误,会受到耿为德的待遇。诸衙差过来只听从耿为德的命令,只是给敖沧海与诸护卫摁倒在地,挣扎不得,过了片刻也看清了形势,毕竟李书义名义上是崇州县唯一在场的正式官员,耿为德只是知县陈坤的一只看门狗。眼下情势,只能暂时先听从李书义的命令,放弃挣扎。林缚给敖沧海合了眼色,让他与诸护卫将耿为德与崇州县衙差带出去先监视起来。“那狗东西胡乱开口扰乱民心,将他的舌头割下来都不为过,今日算是给他一个教训,”林缚这才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跟崇州书办李书义说救灾事,“事关近三万灾民生死,崇州县断不可袖手不管,洪泽浦的教训还不够深吗?请李书办回去跟陈知县说:此间事他要敢袖手不管,激得饥民大乱,金川狱岛大牢里不缺他住的地方?”“对,对,断不可袖手不管,我回去回禀陈知县,一定要好好计较。”李书义跟磕头虫似的,林缚说什么,他只管点头说是,心里想:猪倌狂士这名声不是白叫的,偏偏耿为德不知好歹,过来要给林缚下马威。林缚给了李书义、耿为德以及崇州县诸衙差一只小船,让他们自己划回崇州县去,看着他们离开,忍不住长叹,这便是崇州县对西沙岛流散灾民的态度,这些狗东西当真要将灾民逼得造反才知道这些“屁民”、“贱民”并不是那么好欺负。“胡先生大概知道我的名声为什么会这么恶劣了吧?”林缚转身朝胡致庸苦笑道,“这世道如此不堪,我要不张牙舞爪,不知道有多少狗东西要爬到我头上来拉屎撒尿!我如此张牙舞爪,得罪的人绝不在少数,我这种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说不定日后死无葬身之地。胡家要不要跟我一条道走到黑,你要慎重考虑啊。”“若非大人如此,胡家二子还有命在?若非大人如此,致诚、乔逸还有命在?”胡致庸跪下说道,“致庸又怎么会不知好歹?流民命贱,胡家如今也是破落户,难道还能奢望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来关爱吗?”那几个流民首领将崇州县的态度完全看在眼里,林缚对崇州官吏如此嚣张的态度只叫他们感到大快人心,虽说李书义满心答应救灾,但是他们心里清楚,要想近三万人不饿死离散,希望只能寄托在林缚身上,不然的话,他们除了聚众造反就没有别的活路了。胡致庸跪下,几个流民首领也一起跪下,说道:“求大人不要弃我等不顾!”“你们都起来吧,”林缚说道,“救灾之事不能依重崇州县了,崇州县也不敢阻我在此救灾,诸多事情,还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将眼前这个难关渡过去。”他眼前最急切的是没有合法救灾的名义,否则跟崇州县地方有扯不完的官司,即使顾悟尘能替他暂时将一切都摁下来,日后也是个隐患。所幸到黄昏时,林梦得及时赶来将这个问题解决掉了,林梦得骑快马从陆路赶来崇州,他随身带着使林缚从权处置、协助崇州县赈灾民的按察使司公文,公文还要林缚可以从权处置将东阳编练乡勇所筹粮草先用于灾事。令感到奇怪的是,这则命令是按察使贾鹏羽亲自签发。这则命令有诸多蹊跷,拿到这纸公文,林缚就看出贾鹏羽即使在帮了他大忙之时,还藏着别的居心,但是事关近三万灾民生死,他也无法管太多,林缚眼下还真就需要这纸公文好从权处置。卷四江东乱救灾之利弊从江宁到崇州走驿道加过江超过五百里路,林梦得只带着两名武卫随身保护,早晨拿到按察使贾鹏羽签发的公函,一刻没有耽搁就从江宁出发,沿途花银子买通驿吏,一路过来只换马不换人,愣是赶在天黑之前上了西沙岛。两名随行武卫都是健锐,虽说疲倦,休息一下就恢复精神;林梦得大腿内侧却是给马鞍磨得血肉模糊,此时上了药,姿态难看的叉脚半躺在床板上跟林缚说话。“曹爷原先想要过来的,但是河口那边他挂着里长的头衔,走不开;我倒没想到骑一天马会这么受罪,没能帮上忙,倒成了你的累赘。”“我也没有想到江里会救下乔中的家人,”林缚将其他人都支开,拉了张椅子坐到林梦得跟前,“胡致庸、胡致诚兄弟颇为能干,有他们帮忙,省事不少,梦得叔你过来替我出谋划策可以了。我决定在这里救灾,子昂跟小鳅爷是什么意见?”“你都做了决定,我们自然根据你的决定来安排诸事,”林梦得笑着说道,“你是怎么想的?”“起初没有想太复杂,”林缚说道,“船行江上,风涛恶,心如悬丝,乍看此间大难,两万余人溺毙,两万余人嗷嗷待哺,稍有担当者都不会袖手旁看。”“胸怀天下者,必先有兼济天下之志愿,”林梦得笑着说道,“往小处说,有洪泽浦前车之鉴,当真放任鼠目寸光的崇州官吏不作为,岛上的灾民真就会自行散去?我看大未必,人要是没有活路,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确实,我也担心这个,”林缚点点头,说道,“西沙岛正当扬子江出海口,此间一乱,河口与长山岛的水路联系就要从暨阳湖、东江绕行。东江水路狭窄,出海意图容易给两岸察觉,又在宁海镇水营的核心控制范围之内,而东江出海口又正对着东海寇盘踞的嵊泗诸岛,与东海寇船只迎面遇上的机会很大。此外,崇州若乱,受益最大的是奢家,若是再让东海寇势力趁机介入崇州并借聚乱灾民控制崇州的局势,那时候问题更将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与曹爷半夜接到报信,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即派人将小鳅爷从龙江船场喊回来一起商议,”林梦得说道,“我们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你此行去平江府就是防止太湖盗势力都给奢家、东海势拉拢过去,当然就更不能让奢家、东海寇势力介入西沙岛灾民之中。”西沙岛正处于长山岛与河口的航线中段上,东阳号往返长山岛,都是以西沙岛为中转,其地理位置之重要,无需要费笔墨解释。林缚知道曹子昂、林梦得、葛存雄能想明白其中的轻重缓急。“曹爷很准确的预料到崇州县对灾民可能会有的姿态,”林梦得又说道,“怕你在崇州没有救灾的立场,拉我连夜叩门进城找张玉伯,又赶到按察佥事肖玄畴府上将他从被窝里拉出来。我们从库房里拿了三百两金子送给肖玄畴当好处,原先只希望肖玄畴能先出一纸公文要让你在崇州有个立场。哪里想到这甭种又贪金子又没有担当,将事情捅到按察使贾鹏羽那里。当时我与曹爷就怕贾鹏羽刁难,那就只能等东阳回音了,没想到贾鹏羽二话不说就签发了命令。事后琢磨,贾鹏羽也有别的用意在内,但是也无法管太多。要等到顾悟尘从东阳传话回来,再到江宁拟写正式的公函,少说要耽搁四天。耽搁了四天,对我们在崇州就太不利了。”“我出江宁主要是防止太湖盗势力给奢家拉笼过来,但扛的大旗是为东阳编练乡勇筹措军资粮饷,东阳编练乡勇也确实希望到大笔的军资粮饷支应,”林缚说道,“贾鹏羽却在公函里写明要我将筹措到的粮饷先济灾民,这个就是问题所在:崇州县多半会拿这个当借口将赈济灾民的包袱都丢给我们,东阳那边得不到本该是他们所得的粮饷,多半又要怨我在这里多管闲事……”“嗯,”林梦得点点头,说道,“贾鹏羽都要致仕还乡了,但是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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