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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点点头:“贾鹏羽还是要离间我与顾悟尘的关系,再一个就是拖一拖顾悟尘在东阳编练乡勇的后腿……楚党势盛,这些老狐狸不得不退让,但又不甘心就这样退让。”“说到这个,河口近来有些奇怪的传言值得玩味?”林梦得说道。“什么传言值得大惊小怪?”林缚问道。“说薰娘年过十七未许人家,顾悟尘多半将女儿留下来当筹码笼络你,”林梦得说道,“男未婚、女未嫁,本没有什么好说道的,我们私下里也在猜测,但是这种话在茶肆街巷大肆流传,又刻意往收买人心上靠,只怕不那么简单……”“这个先不去管他,总有人喜欢玩阴谋诡计……”林缚蹙着眉头,这样的谣言也让他无法处置,盈袖应该将说亲的意思跟顾君薰提了,这种事情完全要看顾悟尘夫妇的态度,但不管怎么说,顾悟尘这时候不会一脚将他踢开的,眼下也只能先置之不理。“崇州这边,你看这样好不好,”林梦得说道,“你也只是从权协助地方处置灾情的名义,贾鹏羽所签发公文里所谓‘筹粮先济灾民’的要求你可以不去理会?”“鱼跟熊掌无法兼得,天下能舍害取利的事情太罕见了,”林缚苦笑道,“这则公函到了崇州县,崇州县势必会将救灾事务推到我头上。这次就算我们私下贴大笔的银子出来,东阳那边还是有人都会认为我们拿本该属于东阳编练乡勇的粮饷来赈济这边的灾民。”“既然无法兼顾,赈济灾民之事也是必行,”林梦得考虑过得失,还是坚决的支持林缚在西沙岛赈济灾民,“旁人不知长山岛事,所谓流民都非生来流散之民,若是这两三万流民能在西沙岛生根,他日若是生变,便是长山岛之大助。曹爷与我商议,不能单纯的只是赈济流民,养望之余,还有其他事情可做……”林梦得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边思虑边说道,“如今胡家投效于你,我看是最好不过。胡家是崇州当地人,用胡家不会给怀疑,再则胡家也值得信任。我们可以借赈济之便利,助胡家迁到西沙岛扎根。如此一来,就算此间事毕,也能借助胡家保证你对西沙岛的长远影响力。”林缚点点头,说道:“确实可行,先将这两天事情应付过去,我找胡致庸兄弟商议。”林缚当夜就将按察使司公函抄送去崇州县,知县陈坤依旧没有露面,户房书办李书义硬着头皮再次坐船来到西沙岛。“林大人,耿师爷回去给陈大人狠狠的教训了一通,”李书义脸笑心哭的将县里公文交给林缚,“崇州这趟受灾非止一处,陈知县、肖主簿、耿县尉等人都分赴他处,要我过来听从林大人的吩咐。”既然按察使司公函里提到“筹粮先济灾事”,而崇州县受灾又不止西沙一处,县里就决定将西沙赈济之事完全推到林缚的头上,李书义甚至连个衙差都没有带,就带了两个家人上岛来协助林缚赈济灾事。※※※夜里又下了暴雨,风袭浪涌,林缚选了东北滩地势稍高的坡地做救灾营地,营地东侧有大片的灌木丛能阻滞风浪,大体上还算安全。只是还没有搭建出足够多的窝棚来,除了伤病优先照顾外,大部分灾民都只能站在大雨里过夜。林缚初时穿着雨蓑,很快就给雨水浇透,便将雨蓑脱去,穿着湿透的官袍在大雨里视察灾情。有几处圩堤给暴雨浇灌大面积垮塌,泥沙给湍急的江堤带走,仿佛一夜之前就有大片的土地从眼前消失。不过这些危险区域事先都有警觉,将安置在那里的人及时撤了出来,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赈济容易,安置却难,林缚估计着地方府县与郡府司最终就算拿出安置流民的条陈、政策,还会有许多流民留在西沙岛;千百年来,农民对土地的渴望与深藏的热情是难以想象的。林缚任豪雨浇湿衣裳,久久凝望给暴雨、浪涛冲塌的缺口,从他站的地方望过去,那缺口只是一团更深的黑影:沙质地形不稳定、夏季风暴、土地贫瘠都是西沙岛无法摆脱的恶劣自然环境,但并非没有克服的途径,只是地方官府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罢了。※※※远处的江里,一艘巨舶随波起伏,救灾营地这边还有几盏风灯在大雨未熄,远远的看过去就像是微弱的萤火。秦子檀站在船舱,也不顾飘进船舱来的雨滴,看着远处岸上救灾营地的萤火似的风灯,懊恼得直跺脚,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秦子檀知道西沙岛重灾,没有耽搁就从湖州抽身赶来,与从维扬赶来的杜荣在湖阳县段的扬子江里汇合。无论是唆使西沙岛灾民叛乱,还是以庆丰行攘助崇州县衙门的名义赈灾往西沙岛里渗透奢家跟东海寇势力,都有大作为。秦子檀刚刚跟部署在崇州的眼线联系上,知道西沙岛风灾跟海潮回灌,流民溺毙近一半人,崇州县里的态度也已经明了,地方上受灾也严重,根本无暇顾及这些遭灾的流民。无论是大灾还是大疫,能存活下来多为身体强壮的中青年,这次大灾可以说是替奢家在临近江宁的腹心之地天然的淘汰出一支精兵底子。由于地方对流民的敌视跟排斥以及地方官府的不作为,这些没有其他活路的遭灾流民本可以给奢家轻易怂恿或拉拢,谁能想到林缚竟然又先走了一步!不顾船在风浪里颠簸,杜荣也神色阴沉的盯着岛上,林缚此时已经是扎在他们心头的一根刺了。卷四江东乱先手布局雨过天晴,天际澄澈如洗,林缚穿着青衫官袍,站在临江的坡地上,眺望北岸的紫琅山;这几日来为救灾事,他脸颊都瘦陷下去,比离开河口硬是瘦了一圈。紫琅山原名狼山,前朝州牧杨钧觉得狼山之名不雅,改狼山为琅山,又因山上岩石多紫色,县人习惯称紫琅山。胡致庸见林缚远眺紫琅山,与他解释道:“我少年时,紫琅山还是江中岛,前朝僧人鉴心渡海遇风浪,曾避险山中居留数月,教习海陵籍弟子十余人,这些弟子就在岛上山巅修筑寺庙,名广教寺。广教寺香火延续已有三百余年,只因寺庙困在江中,舟揖往来不方便,受江滨渔民的香火较多。近年来,紫琅山北麓积泥沙与陆地相接,广教寺香火倒有渐盛的势头,这两年又大兴土木,从山下到山上造了许多庙宇殿阁……”林缚回头看了一眼,救灾营地里就有几名广教寺僧人的忙碌身影。他只有协助地方赈济西沙岛灾民的名义,自然无法阻止其他人也到岛上来参与救灾,何况广教寺在地方上颇为名望,林缚只能让吴齐派暗哨暗中盯住这些僧人。“我登山进过香,寺里有僧兵,探不清具体数量,人数不会太少,说是防海寇。只是紫琅山与军山水寨紧挨着,有养僧兵的必要?”傅青河轻声说道,他们对崇州的高度关注,自然也早就看出紫琅山上的异常。台风过境时,他人在平江府,听到西沙岛流民遭遇大灾之后,他首先想到的也是防止奢家利用此事。一时联系不到林缚,他就将其他事先撇到一边,带着人直接赶到西沙岛来,没想到林缚动作更快,在西沙岛救灾已经有两天了。“又养僧兵、又兴土木,仅靠那里渔民信众供给的香火,怕是真要寺里的和尚勒紧裤腰带积蓄三百年才够。”林缚嘴角挂着浅笑说道。西沙岛滞留流民受灾惨重,奢家应该是最能看到其中机会的,这几日来,林缚却没有看到奢家的人露面。也许奢家的人看到自己捷足先登,只能藏在暗中伺探了。很容易将广教寺的可疑之处跟奢家联系在一起,只是还缺乏足够的证据。若真是如此,奢家还真是好算计,他日东海寇大举侵入扬子江,以紫琅山为中转,要比远在四五百里之外的嵊泗岛便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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